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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万大军兵临城下,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攻入城中。金凰已经被东越收归版图,大安和东越原本就是联盟,三国联军攻一个南陵,完全是绰绰有余。城门前哀嚎遍野血流成河,而明月殇,至今未曾出现。直到城门打开,大军铁骑森森的踏进皇城,才发现皇宫被厚厚的结界包围,根本无人可以进出。

“生死阵图。”天机子道:“入阵者皆亡,逃无可逃。”

凤君华蹙眉,明月殇有生死阵图她毫不意外。只是她不认为明月殇会天真得以为到了这个地步光靠一个生死阵图就能阻止他们进宫,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她看向云墨,他微微一笑。手掌摊开,金黄色的字符飘飞在空气中,一圈圈晕开,渐渐与皇宫结界融合在一起。那结界似乎打开了一道门,明月殇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他正坐在御花园昔日与她一起对弈的那座小亭子内,一个人似乎在下棋,显然已经探查到她们已经到了,神色依旧从容不迫,甚至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我也想知道两者对阵结果会如何?云太子敢否与朕较量一番?”

两人的对话旁人听不见,但大约也能猜到。

凤君华立即上前,“我和你一起去。”

莫千影却不赞成,“你身上还有伤,入阵立即就会功力全失,而且还有生命之危,不行。”

她看了眼身边的天机子,璇玑那老头儿死了,最后的绝杀却非同小可。别看他表面看起来神色如常,也只有她知道,养了这几个月,终究还是没能痊愈。

“我去吧。”

凤君华皱眉,“娘你跨劫伤了根本,此次浴火重生原本就不能和高手过招,这些日子怕是给爹疗伤也消耗不少,也不能去。”

云裔慕容轻寒以及易水云走上来,正准备开口,云墨却淡淡道:“我一个人去。”

“殿下…”

“姐夫…”

“墨儿…”

顿时无数人阻止,云裔哼了声,“明月殇向来卑鄙无耻,要的就是你一个人入阵和你一决高低。若是往常也就罢了,但现在你身中…”说到这里,他眸光微闪,见众人神色有异,自动跳过,道:“怕是你进得去出不来。”

易水云道:“还是我陪殿下一起去吧,好歹可以帮忙。”

慕容琉风也道:“打仗还顾及什么君子作风?要的就是人多势众,我们这么多人,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明月殇。”他恨声道:“他杀了我爹,我要为我爹报仇。”

要说从前在南陵的时候,慕容琉风对明月殇还算尊重。但这几年各为明主,早已没了什么交情,再加上慕容于文可是死在明月殇手上,这事儿慕容琉风可还惦记着呢。此时好不容易兵临城下,此时明月殇已是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不趁此机会杀了明月殇还等什么?

他说完就要飞身入阵,凤君华一把拉住他。“你道行不足,不得入阵。”

慕容琉风憋着一肚子气,“姐,你别拉我,今天我一定要给爹报仇。”

凤君华叹了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要报仇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才行,这阵你进去就是一个死。若你死了,还拿什么报仇?”

“可是…”慕容琉风还想说什么,被凤君华打断,“行了,总之有我在,决不允许你意气用事。”她回过头来看着云墨,“小心。”

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相撞,无人能抵抗,他们这里虽然高手众多,进去也只有一个死,如今只有云墨一个人才能应战。况且她也明白,这关乎男人尊严的问题,他是不会允许有帮手的。身侧众人看了二人一眼,没说话。云墨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晨光洒下来,他眸子光华灼灼美丽耀眼,似沉落西山的夕阳,在日暮之时绽放一日之中最后的美丽。

心口陡然一痛,她面色却不显,道:“我等你出来。”

“嗯。”云墨将怀中的女儿递给凤君华,“我很快就出来。”

云绯在母亲怀里对着他眨眨眼,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云墨眉间温柔似三月春风,转瞬即逝,下一刻,身影飘飞如风,眨眼间消失了踪迹。凤君华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瞬间变色的天空。

“姐。”凤含莺走上来,握住她的手。“姐夫会没事的。”

凤君华没接话,忽然问天机子,“爹,梦相思,真的无解么?”

天机子沉默。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周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神色十分凝重而黯淡。

凤君华眼睫垂下,心里最后一丝期待落空,连同她的心,也一同空了。她有些恍惚,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其实…”天机子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并非无解。”

凤君华猝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

雪山之巅。

他负手而立,看着天空风云变色,乾坤颠倒,日月无光。

生死阵图,入阵者要么生要么死。归一阵图和生死阵图相生相克,最好的结局莫过于两者皆毁。而那阵中之人,谁也说不准。

他眼睫垂下,手心环绕点点金光。

啸月书和龙吟书。一本在天机子手上,另一本在璇玑子手上,如今终于两者齐聚。

他和师兄研究多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解梦相思的办法,只缺一味药,一味不存在凡间的药。如今能打开那条路的,只有他一人。利用天地乾坤之变,开启地狱之门。这是唯一的时机,错过了这一次,再无第二次良机。

手心金光运转,他盘膝而坐,金光洒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渐渐进入虚无世界之前,他睁开眼睛看向南方,唇边微微一抹笑意如水。

“我欠你的,愿意用我的所有来偿还。然而到了最后,我却发现,那远远不够。不够…让你记住我。”

倾我之命,解你之愿,这是我一生中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原本凌厉的掌风似乎被这阵法所吞噬,变得微不足道。空气十分稀薄,令人几乎窒息。淡白的光远远的照来,明月殇站在阴影处,微笑看着云墨。

“梦相思已经入骨入血了吧?你不怕死在这里,尸骨无存么?”

云墨也微笑,“那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明月殇目光浅淡了无痕迹,“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和我同归于心了。”

“彼此而已。”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彼此心性如何不了解?与其说是为了争夺天下,还不如说是为了美人。明月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云墨如意。他早就知道大势已趋南陵国破在旦夕之间,所以他调回了所有兵马,在这里摆下了生死阵图。云墨要破南陵,就必须用归一阵图。

他们两人武功半斤八两,交手了数次也没分出胜负,一旦入了这阵法,生死不定,就算侥幸活着出去,也奄奄一息了。

人在绝望一无所有的时候大抵就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就如同此刻的明月殇。他一生活在权谋之中,不能娶自己所爱,不能护自己母亲周全,最后得来的江山也千疮百孔。那时凤君华为取圣灵泉来到南陵,他就想,有那么一刻陪伴也是好的。但有那么一段日子以后,他便开始贪恋,想要拥有。

最后她走了,他的心也空了。得不到,便一起淹没尘土吧。她活着不属于他,那么就死在他的土地上吧。

他甚至希望圣灵泉可以解梦相思,云墨活着,他陪她一起死。下辈子,他是否就可以先一步抓住她的手?

下令全国追杀她以后,他一个人站在窗前,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想到她会死,他心痛如绞。想到她逃离回到云墨身边,他更是嫉妒抓狂痛不欲生。但如果让他亲手杀她,他做不到。所以他放任自己自私任性一次,无论结果如何,这是最后一次。

她终究还是逃离了。

玉无垠,原来那个人也在很久以前埋下了那么一颗棋子。

今日最后的决战,他知道云墨会来。他们都容不得对方活着,那便一起死吧。死了就没有那么多争斗,没有那么多的不甘,没有那么多的不可得和心痛。

这样也好。

他闭了闭眼,忽然身形移动快如闪电,招式凌厉行云流水,竟是比之往常更飘逸接近虚无。

显然,他一直在隐藏实力。云墨毫不例外,面不改色的迎上去。

从前的交手难免都存在试探的心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生死决战。这一刻没有隐藏没有试探,两人都拼尽全力,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在旋转,无形的杀气围绕而来,天空变色大地震动。西方火灾南方山崩,北方洪水东方旱灾。不过刹那,齐齐而来,无数人逃难奔走,呼喊惊叫。大陆上每一片土地,每一颗花草,全都凋零成灰。真正的天下大乱,真正的民不聊生。

消息传播得很快。不过半日,离恨宫将各地发生的灾难情报全都送到了凤君华手上。可又能如何?现在救灾,远水解不了近火。而且他们都心知肚明,这都是因为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引发的。只要两个阵破了,天下就会恢复祥和,一切还会恢复正常。

所以,现在只有等。

“君儿,这样不行。”莫千影凝重道:“至少应该将受灾的百姓迁移。”

慕容轻寒也点头,“这样吧,我和小风还有易先生各自带一批人分别去迁移救助受灾的百姓,你们在这里等着。”

凤君华点头,“好。”

云裔原本也想去,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和凤君华一起在这里守着。

一行人各司其职,很快分配好了自己的工作。慕容轻寒和楚诗韵去了北方,易水云和慕容琉风去处理山崩后事,明月笙和凰静贞去了东越,莫千影和天机子去了西方。

凤君华,云裔,凤含莺依旧留在南陵。

风云涌动,乾坤变色,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观,仿佛天地即将毁于一旦。

凤君华一直抱着女儿,脚下的土地在震动,她面色不便,目光直直看着前方。从早上到午时,再到夜幕。月华初上,然后云层掩盖,翌日晨光破晓而出。

日出到日落,月初月掩…如此循环往复,整整七天七夜。终于在第七日的早上,阴沉的天空裂开一条缝隙,无数金光汇聚而去,隐约看见陌生的字符缓缓涌动。强大的光晕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城墙震动得更厉害。

凤君华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眼睛,将女儿的脸埋在胸口,云裔也将凤含莺和儿子紧紧揽入怀中。一道暗黑而深邃的线直直透过光晕淹没无踪。

凤君华眯了眯眼,那个人…

忽然轰的一声,整个天地震动。她控制不住的后退几步,死死的按着怀中的女儿。

与此同时,雪山之巅,金光散去,他发丝已经雪白,一口鲜血喷出,久久凝固在雪地上。他喘息着,眼底却发出惊人的亮光。

地狱之门已经打开。

这是唯一的机会,尽管那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丫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其余的,我再也无能为力。

他慢慢的起身,手指支撑在雪地上,手背皱纹深深,清晰入目。他看着,嘴角慢慢噙起淡淡笑意。不用照镜子,他如今大抵已经老如花甲之龄了吧。

他抬头举目四望,天下已平,却再无他寄居之地,尤其是这雪山。风雪席卷而来,淹没了他的背影,寂静而萧索。

==

巨大声响裂开,凤君华立即抬头,抱着女儿飞身而起,直直往深宫而去。两个身影一同落下,云墨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脸色惨白而嘴角隐含几分血迹。而他前方不远处,明月殇如他一般。忽然风声掠过,一道红光化为利剑,直直刺向明月殇。他抬头,晨光下眼神温和带笑,并没有躲。利剑没入胸口,穿透心脏,鲜血汩汩流下。即便是要杀他,她也不远近距离多看他一眼么?是了,她那般恨他,从始至终,都那般恨着。尤其是,在他杀了她的义父之后,她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一念成痴,一念成殇。昔日一招错,步步皆殇。命运轮回,报应不爽,应该的…”

他慢慢坐起来,看着原本去救灾此刻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天机子等人,嘴角含着深红色的鲜血,目光依旧落在凤君华身上。

一生痴念,一生执着,终成空。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真好,我是死在你手上的呢。

来世…

她大抵不愿来世还有他插足她的人生吧。忽然便有些理解当年颜诺死的时候说的那番话。若不能拥有,再遇边只会更痛更不甘心罢了。所以,不要遇见了吧,不要有来世…

静芙,你临终时是否也已经后悔?

他微微笑着,气息慢慢弱了下去。至死,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凤君华。这一生,从未如此刻骨而肆意,从未如此亘古而遥远,铭记生世。

……

凤君华落地后看都没看明月殇一眼,而是来到云墨身边,扶着他的身体,“云墨。”

周围杂七杂八的声音响起。

“太子…”

“姐夫…”

“墨儿…”

云墨缓缓抬头,眼前一片模糊,他几乎无法辨别她的容颜。只是身侧那般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已经深入骨髓,如何能忘却?

他微微的笑,“我说过会安全出来的,只是时间有些晚,你可怪我?”

凤君华忍住眼泪,用力摇头,声音已经接近嘶哑,“不怪…”

“那就好…”

云墨极力忍耐,却终究还是喷出一口血来。不再是红色,而是黑色,剧毒,没入骨髓。

凤君华脸色一寸寸惨白,眸子里已经一片惨青之色。周围所有声音都同时淹没,无人说话。

云绯颤颤的自凤君华怀里抬头,怯怯的伸手去拉云墨的衣袖,“爹爹,你怎么了?”

云墨眯着眼睛,努力想要分辨女儿现在所在的方位。他伸出手去,忽然浑身力气一散,倒了下去。

“云墨。”凤君华一把抱住了他,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天机子已经蹲下来,一手搭在云墨的手腕上,神色凝重。凤君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静静的抱着他,眼泪怔怔落下。“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

莫千影蹲在旁边,不忍的别过眼。云裔神色也十分黯然,凤含莺眼圈微红,说不出话来。慕容轻寒抿着唇站在一旁,眉头紧皱。所有人都没说话,每个人身上却都流露出悲伤绝望的因,一寸寸在空气里席卷缠绵,让人窒息。

云墨眨了眨眼,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一笑。“爹,您不用白费心思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天机子皱眉,正准备说什么。凤君华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红着眼睛大吼。“走,你们都走,谁都不许碰他,都走开…”

天机子怔了怔,她神色疯狂眼眶赤红,满脸都写着绝望和不顾一切,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亦或者她抛弃了全世界。这个样子的她,让他忽然就想起五年多以前,在白恒山。云墨为了救她差点丧命,她也是这样抱着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彼时她双眼失明,那般疯狂那般固执。此时情景重现,却已非当日境况。

“孩子…”

“你闭嘴。”凤君华现在已经不想听任何人说话,她死死的抱着云墨,冲身边的人大吼。“都走,你们全都走开,不许碰他…”

“姐,你冷静点…”凤含莺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想起前年她疯癫的时候,心中微痛,过来劝她。哪知还没碰到她就被她一把推倒在地,“走开,不要靠近他…”

“姐…”凤含莺呆呆的看着她,泪水从眼眶滑落。云裔将她扶起来,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云绯在一旁吓坏了,她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娘亲这个样子让她很害怕,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娘…”她去拉凤君华的衣袖,莫千影连忙将她抱过来,生怕正陷入疯魔的凤君华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绯儿乖,别哭。”

云绯肩膀耸动,眼泪吧唧吧唧的落下,委屈的望着凤君华。莫千影看得也心中疼痛,“君儿,其实…”

“我不要听。”凤君华大声嘶吼,“你们都走,全都走开…没有人能救他,都走,都给我走…”

云墨咳嗽了一声,她立即浑身一颤,刹那恢复了清醒,忙低头看他。“云墨,你怎么样?你哪儿疼?告诉我…”

他摇摇头,声音微弱。“青鸾…”

“我在。”凤君华抱紧了他,一副害怕有人靠近他的模样。“我在这儿,你想说什么?”

她努力隐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在颤抖。楚诗韵别开了眼睛,不忍再看。谁都没有靠近,因为如今凤君华这个样子随时都会发狂崩溃,所以没人敢去打扰。

云墨面色白得近乎透明,即便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已经深入骨髓。她便是一个呼吸,他也能猜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别这样…”他说,“我已经多活了一年多,够了…”

“不…”凤君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他不停的摇头。“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的。”她颤抖着,眼泪一颗颗落下,眼眶里写满了绝望和莫大的悲痛。

“你说过的,不可以死,至少不可以在我之前死,也不能死在我面前。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她语气已经忍不住带了哭腔,“你说过不会骗我,你说过,凡是对我的承诺都会做到。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不…”她抱着他的手臂在收紧,脸贴着他的脸,声音里带了几分祈求和脆弱。“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说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们要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没人能分开我们。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她断断续续,只重复着那几句话,仿佛这样,他就不会死一般。“你说过这一辈子都不会骗我的,你不可以食言,不可以…”

云墨半闭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青鸾。”

他一开口,她立即安静了下来,生怕错过他一分一毫的呼吸。

“嗯,我在,你想说什么?”她贴过去,几乎贴近他的唇。

他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尤其她越靠近,他便越痛。但这个时候,他却不想离开她。这是这一生,最后也最近的距离,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你听我说…”

凤君华抽噎着,“你说。”

云墨慢慢的抬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她连忙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泪又落了下来,滴在他手指上,灼烫了他的心。

“别哭…”他手指微动,轻柔的给她擦拭眼泪。“不要哭…”

他说话很困难,比平时困难百倍,平时还可以靠着功力压制,但现在浑身经脉俱碎,毒发无可抑制,便是连呼吸都疼痛难忍。但他除了脸色苍白以外,脸色看不出有丝毫痛苦的痕迹。

“你哭的样子…很难看…”他轻轻的说,“我最喜欢…你笑的样子…很美…笑一笑,青鸾…别哭…”

凤君华痛不可遏,浑身都在颤抖。她闭了闭眼,努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我不哭,我笑…”

“嗯。”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已经听不到声音。“青鸾…”他说,“这一次,我恐怕要食言了…”

一生里,他第一次对她食言,也是最后一次。

凤君华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只不停的流泪。她只觉得冷,浑身从头冷到脚,连同血液骨髓,一寸寸冷如冰雪,又一点点疼痛,浑身都痛,连着心口,呼吸都是痛的。原来并不是只有梦相思才会让人如此痛不欲生,只要爱,就会痛。

“南陵已经灭国,以后…天下再也没有战争。我说过…会送你一世安稳…我做到了。”他微微的笑着,“我将…将这个天下…送给你,好不好?”

凤君华哭着摇头,“我不要什么天下,我只要你,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的…”

云墨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我已经传信给父皇了…以后就将皇宫迁移到南方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怕冷了…”

她哭着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见,撑着一口气,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青鸾,别任性…”他说,“没了我,你还有很多亲人…爹娘,还有你大哥,小风和小莺…还有咱们的女儿…你要好好照顾她…”他又咳出一口血来,“我说过,只要是为你。倾城不算什么…倾国也无所谓…如今,我将天下送给你…你做女皇…我相信你,你会做得很好…你说你答应过娘,不可以任性。那么现在,也不可以…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这天下,那么多人,他们全都需要你…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要将除了我意外的一切放在心上,好好珍惜…”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都听不见?

凤君华呆呆的坐在地上,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他,满脸泪水,眼神空洞,像个迷路的小孩儿。楚诗韵已经忍不住埋头在慕容轻寒肩膀上轻声哭泣,凤含莺捂着唇,眼泪一颗颗的落下,其他人无不面色凄然,眼神动容。

云墨还在说,“青鸾,听我的,答应我…不要任性…”

他在逼她,用他的命逼她。凤君华颤抖着,眼泪似乎已经流干。“怎么可以…”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画面,她目光中悠然升起灼灼亮光。

往生之力,对,往生之力。她还有最后一次往生之力,可以救他…她想也没想,低头吻上他的唇,还未自行运转体内的往生之力,忽然察觉他舌尖抵进一颗药丸。她猛然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排斥,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同时点了她的穴道令她不得动弹,舌尖一用力,药丸没入她咽喉。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周围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阻止。等回过神来以后,云墨已经含笑放开了她,眼神里光芒一点点退却。

忘情丹,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解脱。他蠕动着唇瓣,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能用唇语说着。

“我将天下送与你作嫁,好好活着…”

“忘了我…”

最后的力气消散,呼吸渐渐终止。手,无力的落下…

“云墨…”撕裂的疼痛在胸口炸开,凤君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无数人惊呼着跑过来,声音渐渐远去。

==

凤君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尽头是云墨在他眼前闭上了眼睛,温度渐渐冷却。她被这噩梦惊醒,大叫一声坐了起来。“不要——”

“君儿你醒了?”莫千影惊喜的声音响起,又立即来扶她。

门被推开,无数人闯了进来。天机子,凤含莺,明月昭,凰静贞,楚诗韵…

“姐,你没事吧?”

“君儿,你觉得怎么样?”

……

杂七杂八的声音响在耳侧,凤君华只觉得耳鸣嗡嗡作响,丹田内有什么东西堵着,十分难受。恍恍惚惚中,她想起来,最后他强行让她吞下了一颗药丸。

忘情丹。

她猛地推开莫千影,强制运行内力,丹田凝聚真气,将那药丸包围。

“君儿,不可…”莫千影发现了她的举动,连忙要阻止她。

凤君华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光,她猛然睁开眼睛,哇的吐出一口血,然后身体一软就要倒下,一只手连忙扶住床栏,大口的喘息。

“君儿…”莫千影赶紧过来扶着她,边给她渡真气边说道:“你内伤未愈不可这样强行催动真气,就算你不顾及自己性命,也得想想腹中胎儿才行啊…”

“你说什么?”凤君华原本还在调节气息,闻言立即回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隐约的灼灼亮光。“我…”

莫千影收了手,道:“你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

凤君华浑身一颤,“怀孕?我又有孩子了…”她手指抚在自己腹部上,神情恍惚,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莫千影点点头,又叹息一声。“原本你身体就还没好,那天又动了胎气,刚才又这样强行催动真气,差点伤了孩子。”她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无奈和忧心。

天机子却看向地上那一滩血,那颗药丸。

那是忘情丹吧。

他叹息一声,眼神里微微怅然,不知是忧是喜。

情深如此,不该如此缘浅。

“君儿…”凤君华却忽然清醒过来,猛的推开莫千影就下了床。“君儿,你要去哪儿?”

无数人涌了过来,她不管不顾。“别碰我,我要去找他。”眼前又浮现那天的画面,他在她怀里渐渐失去了呼吸,他…

她眼前一黑,只觉得心口似被分裂开来,全身都在疼痛。

他死了?不,她不相信,不相信…她要去找他…

“君儿,你冷静点。”莫千影一把抱住她,急急说道。

“放开我。”凤君华神情近乎癫狂,她挣扎着,嘶吼着。“我要去找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死死抓着莫千影的衣领,眼神赤红神情凶狠。“你们将他藏哪儿去了?告诉我,你们将他藏哪儿了?”她此刻已经神智失常,根本认不得眼前之人是谁,只知道他们将云墨给藏起来了,她怎能允许?“你们将他怎么了?快说…”

“君儿…”慕容轻寒走过来,凤君华身上却爆发出强大的真气,将他给震开了去。

天机子立即上前,手指点在她眉心上,清泉似的暖流自眉心涌入身体,她体内疯狂的因子渐渐消退。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在她再一次发狂之前,天机子首先开口了。

很好?凤君华一呆。

怕她不相信,莫千影又连忙道:“我们几个合力给他输送内力,暂时保住了他的命,他还活着。君儿,他还活着,你不要着急。”她死死的抱着凤君华,生怕她又发狂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那一年她以为自己弑母而疯狂,莫千影虽然没亲眼见到那番情景,但多少听过。她生怕如果云墨真的死了,女儿会再一次受不了刺激而发疯。

“君儿,你听我说。”她哽咽着,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而有力。“我们找到可以解梦相思的办法了,可是…”

“可是什么?”

凤君华目光大亮,满脑子都是那一句‘我们找到可以解梦相思的办法了。’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再次活了过来,她简直不敢置信,又抱有最后一分希望。

“娘,您告诉我,要如何解梦相思?您快告诉我…”她满脸的着急隐约透着疯狂,几乎要被心里撕裂的疼痛绞得崩溃。“我求求您,告诉我,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您快告诉我,要怎么解梦相思…快告诉我…”

“君儿…”

母女连心,莫千影看着她这个样子,比她还痛,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如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要怎么告诉她,那只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要怎么告诉她,要解梦相思,或许需要她性命为代价?要怎么告诉她,要获得那味药又要冒如何大的风险?

凤含莺走上来,急急道:“千姨,我姐都这个样子了,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姐夫就赶紧说出来吧,难道你们要看着她再次崩溃发疯吗?”

楚诗韵也道:“伯母,你们就说吧,如今天下战争初停,但好多事都没安顿下来。君儿她不止是东越的太子妃,还是大安的一国之君。他们两人都身系天下苍生,不可儿戏啊。”

凰静贞附和道:“前辈,你们就说出来吧。”

天机子叹息一声,目光微微有些无奈。“我们研究出一种办法,也许可以解梦相思,但还差一味药材,而且即便配置好了药,也不一定就能解梦相思。毕竟,谁都没有试过。”

“是什么?”凤君华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期待的看着天机子。

天机子目光似穿透了千山万水,飘远而来。

“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

……

“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打开地狱之门。那是属于虚空之门,鬼狱之巅,轮回之地,凡人不可进入。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上古阵图。可是我和师弟大战的时候受了伤,已经没能力通过啸月书和龙吟书来打开地狱之门,你娘也不行。”

“是师弟,他耗尽功力,才勉强开辟了一条路。但凡人之躯,依旧不能踏入鬼魂之地,唯有虚空转世之魂,或许可以。”

虚空转世之魂…

凤君华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云墨。耳边回荡着天机子说过的话…

“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因为没有找到打开地狱之门的办法,给了你无妄的希望你只会更绝望。”

她闭了闭眼,想起他昏迷之前想要给自己喂下忘情丹。

呵呵…

她自己本就是炼药的,忘情丹的味道她怎么会不熟悉?早在他似乎交代遗言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准备。怎么那么傻?当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想要他服下忘情丹忘记她。如今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同样给她喂忘情丹。当年他醒来后那般愤怒,可有想过自己呢?

云墨,你可以深情如此,我为何不能?

手指温柔的划过他的面容,他睡着的时候如此安静,安静得让她恐慌。

“云墨…”她趴在他胸口上,泪水模糊了眼睛。“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虚空转世之魂,只有洛水兮。

此刻她正坐在冰冷的结界上,双目无神,残缺的魂魄早已被缚魂绳缠绕得险些碎裂,浑身也变得透明,似一阵风都可以吹散。

当年天机子阻止云墨杀她,便是算准了云墨尚有一劫需要她来化解吧?

“你来了?”洛水兮一点都不意外凤君华这个时候找到她。结界打开了一条缝隙,凤君华走进去,低头看着她透明的脸色。

“你都知道了?”洛水兮呵的一声轻笑,向后靠了靠,眼神里的情绪不知道是悲伤还是自嘲。“他终究还是为你走上了这条路。”

凤君华抿唇,这一刻她忽然不恨洛水兮了。她不知道失去记忆的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通过这一生几次和洛水兮交手看来,她并不是无理取闹心狠手辣的女人。她这般的恨自己和云墨,想来那一世定然受了不小的伤害。她看得出来,洛水兮是个十分骄傲的女人。

“你爱他?”从前洛水兮对云墨只有恨,如今看来,她眼神中明明深藏着无法言喻的爱和恨,凄楚和荒凉。那是历经情殇后的女人才会有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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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败于垓下,自刎于乌江… 一个重生与三国的少年如何凭借楚王留下的一部《霸王戟》和自身的优势,在三国武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不再是各种黑,各种弱化对手,而是靠自己和手下的谋略和经营一步步成就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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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皇旗

血染皇旗

天天说鬼
遥望江山千色,梦回乱世齐营。三军纵横天下定,万马奔腾势破竹,皇旗四海荡。文如管仲再世,武似孙武重生。胸有妙计安天下,手握长戟乾坤平,威名九州闻。恰逢乱世,手握边军军权,为了百姓,为了权力,还是为了利益,吴岳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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