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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毕竟是天水郡王的后裔，哪怕如今除了个宗室子的名分外，和一般的庶民百姓不差什么，但比之一般人家还是强上许多的，这宅子虽比不得窦家的祖宅，却也不错了。当然了，名声自然比不上在泾源城里屹立两百多年的窦氏一族的。
杨离一进了家门，就看见影壁后冲出一个胖乎乎的男童来，头上的冲天小辫子也不知是谁给扯歪了，奔跑间格外好笑。
男童一瞧见杨离就顿住了脚步，歪了歪头，就抱着杨离的大腿仰头道：“你是离二叔么？可给阿敦带礼物了？”
“笨蛋阿敦，他若是离二叔自然就会带礼物的。若不是，也会给我们见面礼的。”小小的女童很是鄙视幼弟的蠢笨，随即又对着杨离身后的杨隆甜甜地一笑，跑到杨隆身边撒娇去了。
“爹爹，我说的可对？你瞧着弟弟是不是没有我聪明呀？”杨悠得意地看了弟弟一眼，大大的丹凤眼里满满都是得意之色。
杨离从前也是很疼爱杨悠和杨敦姐弟的，之前在武功县城里就备好了给他们的礼物，只是见小侄女的精怪样子却是想起了长安城里的杨蓉，眉头微微皱了皱，倒是将嘟嘴露出委屈之色的杨敦抱了起来，温声道：“阿敦真是聪明，竟然还记得我。我就是你们的离二叔，礼物自然也带了。”
杨悠见状很是委屈地撅起来嘴，她不明白人人都喜欢自己，哪怕弟弟是男孩儿也从未喜欢他多过自己，怎么这个离二叔好似更喜欢弟弟呢？
杨隆没将小女儿的委屈放在心上，只是摸了下杨悠的头发，牵着她跟着杨离一道进了正房前的一间小小的花厅里。
杨隆的妻子虞氏身材高大丰满，行事也和长相一样爽快麻利，正在吩咐几个小丫鬟在准备饭菜和温酒，转头瞧见丈夫和小叔子带着儿女进来，明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来，她也算是看着杨离长大的，当即就拍了下杨离的胳膊，叹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托人在洛阳城里打听你，也没有丝毫消息，这两年里你哥哥不知道多担心你，还想着寻机会亲自去找你呢。”
杨离虽然知道虞氏的话当不得真，但杨隆心里记挂自己是肯定的，当即又谢过了杨隆和虞氏，他和杨隆才在食榻前对坐着，虞氏则带着两个孩子在另外一张食榻前坐下了。
杨隆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和杨离碰了下酒杯，喝了一口温酒才道：“这两年你去哪儿了？洛阳没有你的消息，长安也没有。你总不会跑去太原、邺城了吧？”
杨素没想过要将之前的经历告诉杨隆，哪怕杨隆是真的关心他，那样难堪与耻辱的事情，便是回想他都不愿意。他轻描淡写地道：“其实我就在长安，因为一家天大的事情被绊住了，进出不得。八月初才顺利地逃脱，正好遇上了窦家二小姐和姑爷彭魏一行，他们帮了我一把，不想又出了变故。”
杨隆有些吃惊，“你就在长安？可是我三番五次地遣人去长安打听，并无你的任何消息呀？难道让你绊住动弹不得之人的势力如此之大了？你总是宗室之人，长安还有临洮郡王在，为何不去郡王府求救？”
杨离的筷子夹起了一快羊肉细细嚼了咽下后，才看着杨隆缓缓说道：“因为让人看着我，让我不能随意走动的正是临洮郡王杨丛。若非我命大逃了出来，只怕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害了我的人或是临洮郡王府了。”
杨隆筷子里的一块鸭掌啪地掉到了桌子上，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一边看着儿女吃饭的虞氏也是大吃一惊，两个孩子又偷偷地为了一块玉子豆腐争了起来，她也没注意，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杨离和杨隆的说话上了。
好半天杨隆才不解地道：“怎么会？临洮郡王为什么这样做？虽然咱们家和临洮郡王府一些的血脉有些远了，可都是姓杨啊。”
杨离冷笑一声道：“我们确实都姓杨，是太/祖皇帝的后人，可是人家乃是宗室近枝，如何会将我们看在眼底？更别提临洮郡王杨丛那老小子，野心勃勃，心存谋逆之意呢。哥哥你不会想到吧，一把年纪的杨丛居然还不忘洛阳帝都里的那把龙椅呢。”
杨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这是真的？杨丛心存谋反之意？他疯了么？咱们这位陛下虽有些好大喜功，但是大体上还算得上是圣明的，百姓们的日子也还过得过去，杨丛拿什么去反呀？”
杨离道：“可不是疯了么！这些年里，途径京兆府的诸多品级不高但是出身不低的官员多有出事的，说是山贼所为，实际上是临洮郡王府在背后操纵，这些官员品级不高，但是所携带的钱财却不少。再则，这些年里，长安四纳四方的商贾们，每年商贾们送到郡王府的孝敬合计不下五百万两。杨丛手里的钱财不是小数目，加上他自突厥和吐蕃商人处买的高大健壮的马匹，王府里近三千的侍卫亲军……大哥，你说杨丛没反意的话，他会搞出这么多事来？是，如今我大遂算得上是国泰民安，只靠他那点儿侍卫兵力，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可是如果有突厥人帮忙呢？大哥，杨丛的女儿如今可是被封为了国公主，和亲突厥的可汗呢。”
杨隆霍然起身，虞氏眼见丈夫和小叔要说大事，忙让两个孩子出去了，她则唤了个小丫鬟进来抬了食榻离开，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杨隆沉下脸在屋子走来走去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双眼里净是机会来了的精光，“阿离，若是杨丛那老小子真要联合突厥人作乱，那可是咱们的机会呀！天下承平的话，咱们兄弟俩最多是五六品的小官罢了，别想再进一步。但若是出了乱子，才有咱们的用武之地呀。之前我就说了，你别去洛阳进什么宗学，就在扶风或者天水郡里谋一个武官的职务，你还不听。”
杨离的长睫低垂，他当然知道堂兄说的机会对自己兄弟多么的重要，可是眼前却不知不觉闪现出同窦瑄结伴逃亡的几个月里，遇到的升斗小民，或贫或富，或狡诈或良善，哪怕是让自己厌恶的年轻狡猾的女子们，若是战火一起，他们又将怎么面对呢？
悲悯之心虽只有一瞬间就被杨离抛至脑后，但是不的不说，一路之上窦瑄的某些话语还是有了影响了。哪怕影响如今细微得看不见，却还是在的，总有一天会发酵成为让杨离和其他的宗室子不一样的气质来。
“大哥，洛阳的宗学我自然不会再想的，如今便要麻烦大哥你帮忙了。我听说剑南道下的南邵部在作乱，若是可能我想去那儿。”
杨隆不赞成地摇头，“咱们陇右道的都督和剑南道的都督可是不和已久的，再则你还没领上官职就想着去南邵，那可不成。是，有战乱的好立功，可人家剑南道下的武将们就是傻的，他们怎么可能让外人去和他们抢功劳？你啊，明日和我一道去天水守备府，只要守备将军那儿发了话，一个从七品的武卫校尉是跑不掉的。至于其后，就要看你自己了。”
从七品的武卫校尉么……杨离心里虽觉得这官职太低了些，却知道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已经是族兄能做到的极点了，便点头谢过了杨隆同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