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却思量 3（第2 / 2页）
通常都是，丹丹先到宾馆去开好房间，然后伟东抵达，将四周严格审视一番，确认没有熟人后，方以踏雪无痕的轻盈步伐潜入密室。
应该说，这种举动可使伟东收获双重满足，一是丹丹献上的柔情，二是对许菲的报复性惩罚（自然仅存在于想象当中）。哼哼，我就真枪实弹地干了，你抓得到我吗？你的监控有用吗？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老李是干什么的，跟我玩这个，许菲你还嫩了点。
当然，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许菲怎么都没能想到，伟东那边早都生米成了熟饭，否则她怕是杀人的心都有。她闹事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借机发动一场政治运动，最终让伟东彻底服帖。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所以许菲在此后折腾伟东的多年期间，对他初次作案的另一个当事人丹丹，竟一直都没怎么涉及。
但这事还不能完，作为一个历史污点，一旦出现就不可能被抹掉了。暂时不提不代表永远不提，平常不提也不代表吵架时不提，正式场合不提更不代表闲暇场合不提。何况许菲向来也不太计较什么人情世故，熟人面前随口就能撂出几句带刺的话，让伟东下不了台。有时跟初次见面的朋友吃饭，她也没有给伟东留面子的意识，随口就会冲伟东呵斥几句，令客人在一旁分外尴尬，任何聚会都能保证不欢而散。她回头倒有说法，说这恰恰就是没把各位当外人，所以才不怕大伙笑话。
这算是进入了第三阶段，其延续时间可一直算到眼下。该阶段的特点是，并非只围绕着最初这点事没完没了，而是随着时间推移，不断补充进大量新材料，以前科作为分析现行罪证的有力依据，让历史告诉今天，由今天看向未来，更显得伟东本质一向恶劣，干坏事完全合理。而每次将几年来的手头资料逐一回顾一番后，往往会令许菲自己都感到震惊：天哪！我怎么如此有眼无珠，嫁给了这个人间恶魔。越分析越可恨，越说道越无法容忍，这种追风捕影式的斗智斗勇，简直让许菲着了迷，终于把她锤炼成了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
伟东后来到东山市开公司，部分原因也就是为了躲开她。
据说在自然界的动物之间，往往存在着一些奇异的天敌关系，譬如有这样的小动物，平时也挺凶狠，但一见到自己的天敌，便会低头乖乖地走向水边，一口口将水喝到肚子里，再一口口吐出来，以便将自己的肠胃洗干净。然后，静静躺下，成为天敌面前的一道大餐。
这一天，标志着他们间的战事打响了第一枪，从此便进入了永无宁日的攻防对抗阶段。
对这起案件的后续处理是这样：
第一阶段，许菲的态度主要是狠抓不放，绝对没完，一定要伟东交代清楚，电话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脸上包着纱布的伟东一开始还不想暴露丹丹的身份，只说是个外地客户来的电话。后来在全面分析过形势后，他认识到一味抵赖确实没出路，便改变路线，轻描淡写一番，说自己只是给一个邻居家孩子捎过东西，人家回头表示下感谢。对此许菲尽管仍怀有一定疑虑，感到还有深挖深圳见面现场的必要，但她这么大规模闹事毕竟属初学乍练，底气略嫌不足，尚达不到面对多个对手仍能收放自如的水准。而且手头并无过硬的真凭实据，若真把伟东家邻居也搅和进来，局面恐怕会难以把握。何况眼下也至少已得到了比较接近事实真相的答案，基本可算是初战告捷了，于是便以大段强势演讲宣告了本次破防行动的结束。
演讲要点为：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本分人呢，敢情这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真是活灵活现的做贼心虚呀。还学会撒谎了，告你说吧李伟东，少跟我来这套！就你那点小花花肠子，全在我眼皮底下呢，你抖什么机灵！玩什么瞒天过海！还真给你脸了，当两天奸商就不知姓什么了，什么东西！……
对此伟东只有唯唯连声，大气不敢出，生怕稍显出态度不端正，便招致越发没完没了的批斗。
显然，许菲就是伟东的这样一个天敌。要说伟东也不能算是凡人，偏偏到了许菲面前竟会半点脾气没有，实在是前世注定，一物降一物。
但我们精明盖世的伟东同志，会在这种打击面前就变得规规矩矩了吗？
当然那也是不可能的。
压力越大，必然反弹越大。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即便无力开展正面抗衡，但搞点游击战麻雀战，声东击西，暗度陈仓，总还是可以的嘛。数千年的中国人就是这么活下来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归说做归做，无非是不断修正缺陷，将装傻做得更逼真而已。
伟东后来真就跟丹丹保持了一段时间。没办法，不做到这一步，也对不起许菲的期望啊。
休整几天后，许菲感觉经此一场战役，自己的战斗力开始上了一个新台阶，便决定再接再厉，尽量扩大战果。于是重挑话头，将运动导向了更深更广的思想领域。她这次的论题为：李伟东你为什么要给我撒谎？不管有没有事，你这么欺骗我就是十恶不赦。我是谁？我是你老婆呀，是把一辈子都交代给了你的傻女人，你这么拿我不当回事，究竟想干什么？你说，姓李的，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你这就开始顺嘴跑舌头，往后那还得了啊？
对此伟东只剩欲哭无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这一阶段的重点已不是侦破，而是拷问良知，触及灵魂，因此完全不存在辩解的可能，唯有服服帖帖，表明认罪态度，争取宽大处理，能再有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伟东最后对自己动机的解释为：我的确就是因为怕你，才不敢让你知道是女的打来的电话，哪怕我跟这女的再怎么正常。
而许菲在组织了无数次穷追猛打之后，终于也不再追问“没事干吗还怕我知道”之类问题，因为答案明摆着。她也早就相信，自己在伟东这里，确实已达到了不怒自威的境地。
这一阶段的成果是，重新明确了伟东的家庭地位，恢复了几年前的那种主次关系，将家庭模式再次纳入了传统轨道。伟东几年来的小人得志姿态，转眼已是过眼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