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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的记忆,都起自于六岁那年的一个早晨……
那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却因一个人的到来变得不寻常起来,时至今日,那场景还时时浮现在我眼前……
远在姑苏的林姑妈去世了,老太太派人去接了来她的独生女儿林黛玉来家里养着,今儿就到了。
我很好奇,因为我从来没见过林姑妈,只是听姨娘说过,姑妈貌美出众,更兼才情不凡,性情更是一味待人温和,尚待字闺中之时便有贤良淑德之名盛传在外。她是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却从不拿款看不起人,待家中的下人们也是很好的,就连那时身为姨太太的我的亲娘——赵姨娘也是礼敬有加。
谁不知道府中的规矩,姨太太只是半个主子,地位还不如正经主子身边体面的丫鬟,我虽然是姨娘生的儿子,却只能管父亲的正妻叫母亲,姨娘十月怀胎,受尽苦楚,儿子连声“娘”没法冲她喊,姨娘的地位真是太低了。这么多年姨娘在府中艰难度日,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尊重,上上下下的都可以随意欺辱姨娘,只因为她的地位低,除了林姑妈。
姨娘每次说起这个,都感动的拿绢子擦眼睛,毕竟这荣宁二府中,只有林姑妈拿姨娘当人看。
忘了介绍一下,我们贾家,不,应该是他们贾家,毕竟这荣华富贵轮不到我,祖上立过军功,是世袭的公爵,富贵至今已经四代了。如今袭着爵位的是我大伯父贾赦,我的父亲贾政是祖父的次子,虽然只是个工部员外郎,官职不高,确是这敕造荣国府里的正经当家人。我的亲娘,地位很低,只是父亲身边一个侍妾,虽是位姨娘,却半主半奴的,身份很是尴尬。也就是因为她的身份低,我的地位也不高。我还有一个双生的姐姐,名叫探春,母亲是个姨娘的身份,让我们姐弟俩在府中受尽白眼。说好听点,我们是庶出的小姐,少爷,说难听的,还不是奴才秧子结出的奴才种子……姐姐探春的自尊心很强,为这庶出的身份,暗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我却恰恰相反,因为挨了太多的骂,受了太多的白眼自尊早已磨光耗尽,奴才种子就奴才种子吧,出身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谁也改变不了,毕竟托生在谁肚子里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我也没想过去改变什么,于是很无耻的活到了现在,这一年我六岁。
探春姐姐却不像我一样自甘堕落,当她意识到她受的冷落,白眼都是因为她的亲娘是个姨娘的时候,她就再也不认这个娘了,也不再认我这个弟弟。父亲的正妻见姐姐相貌清秀,又聪明懂事,便抱来自己身边养着,虽然她也很看不上姐姐庶出的身份,却仍旧别有目的的养着我姐姐。
探春也只管父亲的正妻叫母亲,只认那些嫡出的兄弟姐妹。亲姐姐探春不管我了,姨娘又得每天伺候父亲的正妻,整日忙的没有一点空闲,别的奶娘丫头哪有拿正眼瞧我的?所以在没人管的情况下,我长到了六岁,没有一点大家公子的气度,只有猥琐,像只老鼠一样,也因此愈发不受人待见。
父亲的正妻是金陵王家的小姐。贾,王,史,薛并称四大家族,王家也是极有权势的人家,四大家族也是靠着内部互相之间的联姻,渐渐形成了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夫人生有二子一女,长女名叫元春,现在已经入宫做妃子了;长子名叫贾珠,英年早逝,留下大嫂子李纨,带着个幼子贾兰,孤儿寡母的艰难度日;次子名宝玉,可是全家人捧在手心怕掉了的凤凰蛋,听说他出生时嘴里衔着一块无暇美玉,唤作通灵宝玉,故而给他起的名字便叫做宝玉。老太太说他来历非凡,定是个有福的,也算是个长孙,从小就对他宠溺非凡,要星星就不给摘月亮。更加上老爷疼,太太爱,众人也从不违逆他半点,他就更加的骄纵无礼。他虽比我大一岁,却总以欺负我为乐,他最喜欢做的,就是让我趴在地上给他当大马骑,要是我不答应,他便对我拳打脚踢,没有人会为我说句公道话,充其量丫鬟们会劝一句“二爷,别打了,仔细手疼”,同时我的亲娘也绝不会在王夫人那里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每次我都不敢不让宝玉骑着我。虽然我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却连他的小厮都不如……每次我都会想,这倒是为什么,这个疑问在我心里徘徊了一遍又一遍……
我还有其他几个姐妹,二姐姐叫迎春,是大伯父贾赦小老婆生的女儿;四妹妹名惜春,是宁国府贾珍大哥哥的亲妹子,当然,排在中间的三姐姐探春就是我的亲姐姐。
老太太喜欢孙子孙女,就都接过来在身边养着,除了在宫里的大姐姐元春,大哥哥贾珠,只有我贾环没有养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早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孙子,她满眼里都是那个凤凰蛋似地宝玉,那可是她老人家和整个荣国府的命根子,完全忽略了我贾环的存在,我为自己感到悲哀,连一向喜爱孙子孙女的,自己的亲祖母都忽略了自己,还能指望谁重视自己呢?
每次想到这些,我都会很伤心。为了避免伤心,我只能用冷漠来麻木自己,结果让自己变得在众人眼中更不受重视,也是,大家所有的注意力用来关注宝玉还不够呢,谁有工夫管我这小冻猫子贾环呢?……
可是,也许是上天注定吧,最后这一切一切都改变了,而带来这改变的开始,就是林姑妈的女儿——林黛玉,我的表姐,今天就是她进府的日子……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六岁的我扒着门框向里看,小孩子的天性使我忍不住的好奇,自小遭受的白眼和呵责又让我不敢在这时刻进到屋子里看,所以我只能偷偷的扒着门框看……
只见林姑娘正站在屋子中间给老太太行礼请安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简直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女,她那平和淡定的气质,真诚而又平易的笑,顿时像一颗石子,将我平静的像一潭死水的心激起了阵阵涟漪,我不禁萌生出了想亲近她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