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贞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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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久，长广公主听闻此事，便赶来探望。她见到杨如烟，便坐在一旁，声音颤抖地安慰她道：“如烟，昨晚你做得没错。陛下不能有事，他若有事，天下恐怕难免易主。况且，父亲虽然怪他，但想必并不想他唯一的嫡子再出事。陛下能够活着，父亲的心里，终归还有个依靠。”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我虽然也恨他，可是，我听说了昨晚的事，却是心有余悸，我……如烟，你能为大局着想，我也很欣慰…….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愿意相信，陛下他心中有愧……心中有愧……”长广公主又一次泣不成声，死去的，和活下来的，都是她的至亲，这种纠缠的痛苦，久久地萦绕在她的心头。

杨如烟看着哽咽难语的长广公主，帮她用丝帕拭去眼泪，声音清晰道：“我明白。”她没有再劝慰公主，难过就哭出来吧，能缓解一下心中的苦痛也好。

良久，长广公主终于止住了哭声，她一面整理仪容，一面道：“宇文邑和窦敏很快就会被释放。父亲身体不好，陛下虽不能再大赦天下，却还会赦免那些罪责尚轻的羁押之人，为父亲祈福。”顿一顿又道，“你也不必担心他们以后会再出事，魏大人会劝说他们的。”

看来李世民是有心放过他们。杨如烟也看得出来，宇文邑决不会再向李世民低头，她本来还在为这件事忧心，没想到李世民轻易就将他们释放了，倒是出乎意料。昨晚她心中太乱，对李世民便句句不客气，没想到他竟然轻易会将宇文邑和窦敏释放。李世民毕竟是天子，何况确实在迁就她，她日后应该小心，应当避免激怒他。

许茗昌与宇文芸兰和离后，心灰意冷，索性由许夫人做主，娶了薛玉做正妻。他们成婚当日，李世民还派人送了贺礼，也算了风风光光成了大礼。

薛玉始终放心不下杨如烟和李世民的事，她隐约听说了李世民夜间探望杨如烟，差点遇刺的事，深为震惊。她仔细思量了几日，觉得还是要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告诉杨如烟，至少杨如烟会对李世民少一些敌意。

杨如烟已回到了王府。自她离开许府后，一直牵挂着许夫人，她得知薛玉来访，很快就命人请她进来。

杨如烟问过许夫人和许茗昌的近况，又嘱咐了薛玉几句，便没什么话说了。

薛玉见杨如烟依旧面带忧伤，她踌躇片刻，鼓起勇气道：“小姐，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告诉你。”她见杨如烟眼光中带着询问，继续道：“陛下一直很在意小姐。当初我给小姐的那封信，不是陛下写给小姐的，那封信已经被少夫人换掉了。这里面还有许多许多事，都是为了让小姐误会陛下的意思，对陛下死心……”

原来她要说这个！这其中原委，其实杨如烟基本已经知道了，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这个真相了。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不要说了，小玉。我从不后悔嫁给齐王，他固然也有过错，但和陛下在玄武门设伏相比，又能如何呢？”

薛玉没想到杨如烟会这么说，一时愣住。

杨如烟又道：“小玉，回去好好照顾许夫人，我有机会也会派人去看她。”她重孝在身，前往许府多有不便，何况，她如今的处境，许夫人见到她难免更要伤心。

薛玉知道杨如烟要她告辞，她想了想不死心道：“我知道，陛下对小姐有愧，但是我还是恳求小姐不要那么恨陛下。当时陛下从蒲州回来，小姐不知道他有多难过，我都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

杨如烟又一次打断她：“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

薛玉拭去眼角的泪滴，欠身道：“是，我走了，小姐保重。”

薛玉走后，杨如烟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为什么现在还要跟她说这些？为什么？

除夕过后，正月初一，李世民改元贞观。

杨如烟在安福寺上香，准备在这里小住几日。李元吉被诛杀后，曾在这所寺庙停灵。

寺庙已经清了场，殿中只有她一个人。杨如烟跪在佛像前，轻声道：“殿下，我梦到过你好多次，可是你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你是有什么放不下吗？我知道，你走得太匆忙了，什么都没有安排，但是只要是我能想到的，我都会帮殿下去完成。”她顿了一下，又道，“我已经见过太上皇和万贵妃好多次了，他们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我一定会代殿下尽孝。”清泪又现在了她的脸上，静静地留下下来。

香烛燃尽了，杨如烟方才起身。她没有离开大殿，而是附身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寸一寸抚摸着地下的砖石。他的灵柩曾停放在这里，不知道他有多疼，他流了多少血，可是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地面是凉的，她却觉得离他近了一步，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残余的气息。

已经七个月了，杨如烟开始适应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打理王府，努力帮他照顾女儿，侍奉高堂，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欣慰，早日进入六道轮回。

天似乎要下雪了，杨如烟从殿中出来，抬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黯然问道：“从今日起，年号就不再是‘武德’了吧？”

“嗯。”叶紫菱点点头，小心道，“陛下已下诏，即日起改元贞观。”她顿一顿又道，“据说这是前东宫洗马魏征魏大人的提议。”

贞观？杨如烟默念了一遍。魏征这个名字她似乎也听说过，看来他继续留在朝中了。这样也好，李世民既然赦免了两宫旧臣，有志之士应当留下来施展自己的抱负。

杨如烟静静地走到了外面的平地上，天越来越暗，杨如烟稍一抬头，便看到连绵不断铅灰色的云，这云似乎没有尽头，紧紧压在人的心头。

杨如烟孤零零地站着，奶白色的披风裹着她单薄的身体，苍白的脸更显得超逸。她又抬了抬头，已经是贞观元年了，武德，武德殿都已经离她很远了。

李世民远远地站在了杨如烟的身后，这是属于他的贞观的第一天，这样特别的日子，他很想看见他在意的人，但他不会打扰她，远远地看着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