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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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李世民开始处理积压的政务，待事情处理完毕，他便同杨如烟一道，拜祭许茗双。

这是他在病中，杨如烟应允他的。

返回的路上，李世民命人停在一处。

他下马走向杨如烟的车辇，掀起车帘问道：“如烟，还记得这里吗？”

杨如烟狐疑地下车，朝四周看去，她双眸慢慢闪起亮光，但很快眼神又黯淡下去，默默地低下头去，轻声道：“记得。”这是几年以前，宇文芸竹派人对她行凶，她躲在路旁的密林中，后李世民赶来救援，又与她在此处休息。

常青识相的带所有人退到一处，李世民见旁边再无他人，便在路旁的山石上坐下，又对杨如烟道：“毕竟是盛夏，山石上也不凉，如烟也坐下吧。”

杨如烟在李世民对面坐下，未等李世民开口，她先开口道：“我听说，太上皇要将大兴宫让与陛下？”杨如烟既然还是王妃，自然还会常去侍奉李渊。

李世民没想到她会问起李渊移宫的事，有几分不自在道：“此事我已经推辞了。”他叹口气，“我想，父亲对我有些误会。”

杨如烟转过头去，到了这个地步，没有误会才是奇事。她幽幽道：“朝中的那些大人，以裴大人与太上皇最是志趣相投，可是，裴大人竟然被陛下逐回故里。”她口中的裴大人便是指裴寂，近日刚被李世民免职，并免去半数封邑，再迁送故里。

李世民并不理会杨如烟话中的讽刺，他思索片刻很认真的解释道：“我并不知道父亲这次提出移宫竟然与裴寂有关。”他无奈地笑笑，“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裴寂的品行，才能皆落后于人，可是父亲却一直对他恩宠有加，没想到他离开京师，父亲竟然会迁怒于我。如烟的伯父观国公与父亲也是莫逆之交，但他却一身正气，不似裴寂喜欢耍些小聪明。”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难免有些气恼。他们父子本就生疏，李世民几次施恩与裴寂，裴寂却仍然认为他在朝中地位远不如以前，免不了在李渊面前发些牢骚，后来他又牵扯妖僧法雅一案，李世民盛怒之下便将他逐出了京城。

杨如烟听他提到杨恭仁，便道：“多谢陛下对我伯父的赞赏，只是陛下已是九五之尊，天下归心，何必和裴大人一般见识？何况太上皇年事已高，他现在的要求，若陛下不是十分为难，何不顺从一下呢？这难道不是一份孝心？”

李世民很快便明白了杨如烟的意思，他不再解释，而是淡然道：“既然父亲是因为裴寂，我愿意派人再将裴寂迎入长安。”他看了杨如烟一眼又道，“如烟能告知我父亲的心事，我在这里谢过了。”

杨如烟见李世民很快应允此事，心中安慰，便半真半假道：“我知道陛下会答应的。虽说历朝历代都有储位之争，可是，我始终以为陛下与其他人不同。”说罢她一脸恳切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身体一震，他声音颤抖道：“如烟，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即使其他人都不肯相信我，只要你肯这样想，我心中便没有遗憾。”

杨如烟知道李世民听了她的话会心有所触，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动容，便也有些五味杂陈。

李世民站起身来，看着前方的密林道：“如烟，几年前，在这里，我听到了你的呼救声。那时候，我听说你出了事，心急如焚。我一路上都在想，不知你可会躲在一旁，等待施救？不然，若是你胡乱逃跑，真不知如何去寻找你。后来，发现你就在这片密林中，当时我就在想，如烟与我的想法真是有几分相通之处。”

杨如烟听她突然提起往事，顿觉意外，便敷衍道：“当时……也许是吧。”

李世民转过身来，面向杨如烟：“有一些事我一直想解释，之前如烟未出孝期，我觉得那时候说不合时宜，于是等到了现在。”他再看杨如烟一眼，继续道，“我去蒲州之时，宇文芸兰收卖了你身边的鸾枝，还请人模仿我的笔迹写了一封信……”

原来他要说这些！杨如烟心中一痛，忙打断他：“这件事我初嫁齐王不久就已经猜到了，我知道这是陛下最伤痛之事，我们还是不要多提了。”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因为这件事，最痛苦的人就是李世民，而她，在玄武兵变之后，更不愿再提这件事。

对于杨如烟所说的“初嫁便已猜到”，李世民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点头道：“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他凄然一笑，“我们有多大的罪过，要被人如此捉弄？我们错过了多少岁月，辜负了多少年华？即使后来如烟嫁给了四弟，每次相见，心如刀绞，我都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即使你也猜到了其中的玄机，我们之间也是恪守本分，无任何越轨之举。”他见杨如烟眼眶微红，顿了一顿，又道，“兵变那日，我没有想要四弟死，即使不会留下他的爵位，我也会放你们走。我知道四弟对你很好，你对他……似乎也很在意。我不怪你们，若是如烟不承四弟的情，我反而会觉得那不是如烟。”

听他提起李元吉，杨如烟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可是至于她以后想怎样，她还没有清晰的答案，但她没有制止李世民，这些话想必他也忍了很久，她会听他说完。

李世民眼眶也有些湿润：“可是，我毕竟没有控制住局面。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我不想让如烟再有任何委屈，我真的很想……”他有些愧疚地别过头去，“…….照顾如烟。”他见杨如烟的泪珠一滴一滴碎落在石路上，又道，“但是，如烟不必为难，此事还是要看如烟的意思。”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我不怕等，一年，两年，三年，甚至十年几十年，也许如烟有一天会想明白，我愿用余生去等一个答复。”

李世民回到宫中，即刻托付长广公主告知李渊，他会尽快安排裴寂回来。

长广公主自然希望他们父子能和好如初，即使这算是奢望，至少，还是希望他们能坐在一起谈笑自如。自从她探视李世民归来后，心中便多了几分希望，这次帮李世民带话，也帮李世民好好解释了一番。李渊虽然暂时没有表态，但看样子，还是释然了几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父亲原谅儿子，终归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