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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撑他的一切,也就荡然无存了。
碎道啊碎道,若非执拗一生浸淫一学,又怎么会碎道!
或也只有吴孰子这样的人,才轮得到这第三条路吧……
范伢对面端坐的檀缨,同样心下哀叹。
在答范画时那三问的时候,他深切地意识到,必须要有“函数”或者“集合”这样的系统,极限才能被完美定义。
否则无论叙述得多么精妙,极限的概念也依旧模棱两可,这应付得了他人,却绝对无法让范画时和吴孰子这样的人认可。
先不说一夜之间创造这样的工具,能否令人接受。
拿起放大镜继续看,难道新的系统,就没有悖谬了么?
量子时代之前的物理学家是幸福的,作为一个实验总能领先于理论的学科,他们可以遵循“观察、设想、验证”这个循环,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美妙的理论。
而数学家正相反,他们是思考总是先于工具和系统,问题总是先于解决方法。
便如吴孰子眼里的这些“谬”。
前世中,它当然是被称为“无理数”的那个东西。
直至发现它2000年后,戴德金才借助“集合”,系统地、完美地定义了它。
可就在不久后,在罗素的质问下,“集合”本身竟也成了悖论。
最终,哥德尔一锤定音:
任何数学系统中,都存在一个命题,它在这个系统中既不能被证明为真,也不能被证明为否。
数学家两千年来的信念轰然倒塌。
始于毕达哥拉斯的一切努力,似乎都只证明了一件事。
数学中只存在一个确定的,无论在哪个系统,哪种定义下都无可摧毁的东西——
悖谬。
悖论的阴影,也将永远伴随着每一位数学家,从始至终,从0到无穷大。
绕过去。
才有勇气活下去。
才有力量走下去。
这便是檀缨对范画时的回答。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个方案。
吴孰便是一头撞上去,死也要死在这里的哪个。
在檀缨听来,他刚刚的疯话,倒是恰恰是成了。
他已将那谬,视为了唯一的真。
若非一心求道,若非千百次思索范画时的《流算》,又怎么可能有此大成。
只是“成了”这件事,偏偏与他本身的存在是个矛盾。
当他“成”的那一刻。
谬的,便是他自己了。
沉默之间,倒是奉天老学博先开口了:
“我想的最浅,我先说罢。
“此番当堂相争,上百人见证,自是以巨子碎道为结局,檀缨是胜者。
“此为我墨家之劫,却也应公开面对。
“重新整理《吴孰算经》,承认并融入‘谬数’,不再误人子弟,此为当务之急。
“我以为,檀缨全程并无恶意,只是遵天道而行,结果虽然是吴孰子碎道,却也纠正了千百年来的数理歧途。
“我如此与奉天通报,范子以为如何?”
“大善。”范伢道,“我墨家一向求实,檀缨之证已确凿无疑,应感谢唯物家助墨家向前一步,与天道近了寸分。”
“愧不敢当。”檀缨忙颔首道,“吴孰子对数理的贡献无可指摘,只单单有这一个小症结罢了,他若跨过这个谬,执意批判《流算》,我或也无解。至于今日令巨子如此碎道……是我太……太粗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