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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柳巷、勾栏瓦舍,本就是鱼龙混杂,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窑姐们干别的事可能成不了,示弱哭诉的本事却是第一流的。每当有客人问起他们为何两眼通红,她们便把官府拉皮条的事大肆渲染一番。士绅、商客们听完之后,又会其他人说起,去别的地方继续传播,很快便将此事传遍整个江南省。扬州事件影响之广,超出所有人所料。每个人都在想着一件事——大清沦落到给红毛鬼子拉皮条的地步,才暂时稳住阵脚,气运到底还剩下几分?今天康亲王给红毛鬼子送窑姐,明天大皇太后会给红毛鬼子送什么?良家女子?金银财宝?还是土地城池?清军南下时屠杀了数十个城池,祸害了无数汉家女子,老百姓已经司空见惯——乱世本就如此,谁当家都要享受一番。但朝廷主动拉皮条,将女子送给红毛鬼子霍霍,还是突破了很多人的底线。吴三桂北上进攻长沙之后,张长庚立即上奏折,“请求”暂停一年漕运,将粮食用来招兵买马抵御李定国。说是请求,实际上就是通知。江西的张朝璘没有做得那么绝,即使萍乡受到攻击,仍兢兢业业地准备着漕粮。然而扬州事件传到南昌之后,张朝璘立即通知漕运官,暂停装卸漕粮,已经满载的漕船也不要发运。他私下对糟糠老妻这样说道:鞑子实在太缺德了,老子就算身死族灭,也不能跟他们干了。弹劾康亲王杰书和蒋国柱的奏折如雪花一般,从各地以八百里急递送向京城,数量之多,甚至挤占了通报军情的驿马。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织造钦差、各地总兵……所有拥有专折奏事权的官员,都在给太皇太后写密折,请求康亲王立即停止这样荒谬的举动。杰书和蒋国柱在前线听到消息时,扬州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杰书在目瞪口呆之余,连忙派出心腹赶回京城说明原委,希望太皇太后能体谅他的无奈。郑成功实在太可恨了。从十月开始,明军舰队袭扰的次数便大幅增加。每天都会有大量舰船直奔登州,或者派出登陆部队进攻驻守在各个岛屿的清军。偏偏他们不再和渤海舰队硬拼,而是在两百里宽的海面上反复拉扯,耍起了你追我赶,我追你赶的游戏。整个十月份,杰书和施琅的战果依旧耀眼,以两艘战舰的代价,击沉敌舰十余艘。然而他们都知道,后面再想取得这样的战果,就很难了。因为明军通过反复拉扯,已成功占领大部分岛屿,整个渤海出口几乎全在明军哨所的监视范围。清军占领的岛屿,仅剩南北长山岛而已——这是施琅最后的倔强,说什么也不能让明军的观察哨直视登州水城。每当渤海舰队出动,那些明军控制的岛屿便燃起烽火狼烟,不分昼夜地向旅顺发去情报。而明军舰队里较慢、较小的老式战船已经很少出动,来袭扰的都是航速较快的新式福船、西洋战船,或自带螺旋桨的装甲战船。西班牙战场航速虽快,想在明军躲回旅顺前,撵上并击沉一艘并不容易。渤海舰队成立后,仅沉没三艘西班牙战船,战损不算大,然而西班牙雇佣兵的军心士气却受到沉重打击。出动实在太频繁,频繁到多少赏金都没法弥补的地步。有时西班牙水手刚刚躺下,耳边便响起了敌袭的号角,完全没法休息。施琅本以为,这样频繁的出击,明军水手一样会扛不住。然而他很快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原因只有一个,明军大部分战船都是福船,所使用的硬帆要用到的水手很少,七八个人便能让一艘福式帆船疾驰如飞。以出动一百艘战船计,每次只需要一千个熟练水手上船,便足够发动袭扰。又因为硬帆的操纵方法简单,很多福建籍或舟山籍的士兵都可以胜任操帆水手的角色,反复轮换之下,可出动的次数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而西班牙战船所用的软帆庞大而复杂,每艘船最少需要几十个水手才能把船开起来。比如说,800吨级的圣克鲁兹侯爵号,所需船员的配置是:24名军官,42名资深水手,29名见习水手,16名杂役以及34名主炮手,总计145个船员。此外,甲板上还需要200名水兵,以准备跳帮夺船或防止被夺船。其他人就算了,操帆水手的作用是没法替代的。清军里水手本来就少,短短一两个月时间,根本没法学会攀爬高耸的桅杆和操纵复杂的软帆组。问题就这样卡住了。西班牙本土有数不清的水手,却没法拉过来参战;清军里有数不清的勇士,却没有能操纵西洋船的人……因为长时间高强度作战,很多水手已经开始在桅杆上打瞌睡,或者在攀爬跳跃时从高空摔落。各大战舰的船长纷纷表示,情愿结束雇佣关系,也不会愿继续这样打下去。杰书对此无可奈何,只好一边挑人学习如何操纵西洋船,一边许诺更多赏金和财宝。扬州事件传来,给了杰书最后一击。他不得不同意船长们的请求,以轮休制应对水手的疲惫问题。即二十七艘西班牙战船分为两波,轮流休息半个月。再加上受损的战船必须停航修补,每次能出动的西洋船数量一下子锐减到十艘左右。这个数量已经不足以完全压制明军舰队,更别提在十一月取得更大战果了。很快,浮山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从十月开始,明军的运输船一离开崇明岛,便向东直奔深海,然后在广袤的黄海北上。黄海舰队不得不将几十艘西洋船全部分散开,在40万平方千米的海域里捞针。缴获越来越少,需要发的军饷不变,让太皇太后十分不满。施琅想不明白,为何明军的运输船为何敢在大海里乱窜而不怕迷航,他只知道,再不改变策略,打败郑成功的希望就要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