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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山下,黄昏,冬曰的夕阳真如一个衰弱的老翁,尽管西天仍是红云一片,但是却没有丝毫热意。松涛似海,北风如刀,几棵合抱的老松,在寒光朔气之中巍然挺立,好一派苍劲之气。
山麓边,清溪丛林之后,却露出一角茅屋来。一位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正坐在屋旁大石上读书。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唇朱齿皓,正捧着一卷书,神色悠然地朗吟道:“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欧阳修端的是绝代惊才——”
正在这时,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昊天,吃饭啦!”竹门呀然开处,一个四五十岁和蔼可亲的妇人现出身来,站在门边向少年招手。
少年起身走了过去。进屋看时,只见桌上全是素菜,但却香气四溢,热气腾腾。上首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儒生打扮,头发略有些灰白。
老者望了少年一眼,问道:“天儿,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
少年答道:“爹,我在看北宋词选,这些词真好极啦!”
老者眉毛一竖,做出严肃的样子,喝斥道:“什么?又在看这些闲书!如此不思进取,何能金榜题名?”
妇人笑着插言:“别说孩子,你自己呢?整天钻在金石堆里,到现在还是个秀才!”
老者板着的脸一下子松了下来,掀着胡子对少年笑道:“你娘真是啰嗦。”
妇人不依道:“谁说我啰嗦?”
老者笑嘻嘻地低声道:“我是说你啰嗦得好,要不然这山居曰子未免太平淡了。”
妇人将菜肴往儿子面前推了推,眉头微皱,叹了口气:“唉,眼看又是腊八,该去朝拜老爷子了。”
老者听了这话,登时转过脸去:“别!天儿大了,今年你们娘俩去。就说我老头子伤了腿,走路不方便,不去了。 ”
妇人怪道:“不去,怎能说得过去?”
老者陪着笑脸道:“ ‘苏门七进士,交游满天下’,满门子婿,只有我一个秀才白丁,好意思去啊?”
妇人道:“苏家待你不薄,是你自己想不开,怎能怪别人?”
老者脸色有些晦暗,强辩道:“你瞧瞧,他们个个衣着光鲜,连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怜悯,好像我不入官场就会饿死一样,真让人受不了!”说到这里,他转头瞄着儿少年:“天儿,你可要给我争口气,将来无论如何要中个进士回来。”
少年抬头望着父亲,语气平和地道:“是。爹,家里的书我已经读完了,如有可能,我想明年到岳麓书院读书。”
老者有点吃惊:“我收藏的书不下一万册,经史子集都有,你都看过了?去年才看了一小部分?怎么这一年看得这么快?是囫囵吞枣吧?”
少年郑重地道:“我认真看过了。去年中秋月圆之夜,我遥望月桂苦思冥想,终于觅到记忆良策,名之为‘重叠星列法’。比如天上的星星,杂乱无章,数不胜数,若是分成二十八宿,便容易识别了。经过多番演练,我已能盏茶工夫背诵孙子兵法十三篇,所以家里的藏书很快看完了。”
老者半信半疑的抽出一本刻着古篆字的书,还没开口,就听少年道:“这是一本《神农纪实录》,讲述的是神农氏游历百年的故事。”
老者翻开泛黄的纸张,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少年从容不迫,一一答出。
妇人先惊呆了,笑得嘴都合不上,赞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难为你了。”
老者也欣喜不已,合上书本,满脸笑容地对少年道:“过了年,爹送你到岳麓书院,那里是千年学府,藏书百万,有很多珍稀孤本,够你看两年的。”随后十分兴奋地看了妇人一眼:“腊八全家一起去看老爷子,有这样的儿子,哪里都敢去啊!”
长沙城,腊月初八。
早上淡淡的阳光洒在城头上,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城门大开,进出的人迎着朝阳,容光焕发,一天又开始了。
太阳渐渐高升,西城门边一个苍老的汉子,推了一辆小车停下,从车上拿下四只木脚架,手足颤抖地架起一个相命摊来。
这时正是乡下人进城卖物赶集的时候,人人都是匆匆忙忙,或赶着驴拉的大车儿,或挑着满担满篮的新鲜菜蔬鸡蛋,往闹市赶去交易,哪有人还会有暇来光顾这糟老头儿的测字摊了?
相摊老者半闭着眼,安详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欣赏芸芸众人,对于生意清淡,仿若并未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忽然城外一阵得得蹄声,三骑伴着一辆马车缓缓走来,那老者蓦然一睁眼口中念道:“富贵本有相,生死一念间。看相卜卦,趋吉避凶!”
那为首一个中年汉子收缰打量了一眼老者,没有说话,转头又要前行。
相摊老者冷冷地道:“爷台慢走。”
那汉子一怔道:“算命的,你是说咱们么?”
相摊老者哼声道:“早走早死,迟走迟死,死相已生,条条路皆是一死,老夫有心指点你等一条明路,却是无能为力。”
马上另外两个年青人闻言大怒,气汹汹地道:“糟老头,你胡说八道,爷们把你摊子给砸了。”
说着冲上前去,便欲掀翻老者摊子。那老者不住冷笑,脸上神色不动。
那为首的汉子高声叫住两个伙伴,缓缓走到老者摊前。
老者双眼仔细打量那为首汉子,摇头晃脑,不住叹息。
那为首的汉子被老者瞧得有些不耐,勉强压抑着怒火道:“请老先生替在下相相气色如何?”
老者沉吟良久,摇头道:“阁下气清不浊,相视充足,相君之面,必非凡夫俗子。”
他说话语气一改,竟变得客气起来。那为首的汉子反倒不好发作,伸手囊中拣着块碎银抛在摊桌上,淡淡地道:“多承指教。”
老者叹息道:“可惜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