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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重道:“贫道姓桑,来自清都派。”
他这张脸在女人面前比什么招牌都好使,劳太太连声道失敬,失敬,请他坐下吃茶。
阿绣立在桑重座椅后,觑着劳太太眼里那点光彩,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妇人看见美男子应有的光彩,心里对造出这个幻境的高手佩服极了。
桑重道:“若要超度亡魂,贫道少不得问明因果,大老爷与那假扮奚知县的妖怪是否有什么过节?”
劳太太别开眼,望着案几上的茶盅,道:“亡夫向来与人为善,十几年前,那妖怪在世时,亡夫多有帮衬,并无过节。”
桑重从她面上看出一丝心虚,道:“那就是妖怪滥杀无辜了,可恶可恶,待贫道书符一道,将他的罪行上奏神天。”
劳太太面露欣慰之色,欠身道:“有劳道长。”
一行人走到劳举人遇害的房门外,桑重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香炉,放在摆好的供案上,起过香头,将符点燃塞进香炉。
什么上奏神天,都是骗人的。阿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睁大眼睛,只见青烟袅袅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一个浮动的冤字。
桑重脸色冷凝,直直地看向劳太太,沉声道:“神将说妖怪有冤,太太作何解释?”
劳太太神情惊恐,微丰的身子颤抖,嘴唇也在抖,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一步跨到供案前,扑通跪下,道:“神天莫怪,我也是为了亡夫的体面,不得已隐瞒的。”
原来十八年前,劳举人的表弟骑马踩死了一名女童,被县主下令捉拿,问成死罪。劳举人带着重金上门求情,连县主的面都没见到。
他心中奇怪,一个掉进钱眼里的官儿,怎么突然清廉起来了?
他是一方名士,知府也要卖他几分面子,县主不卖,他便怀恨在心,表弟的性命倒在其次了。没过多久,史主簿告诉他,县主其实是妖怪变的。劳举人暗道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便和几名乡绅请了那道人来,设下圈套,擒住妖怪。
“这些事我都是妖怪死后才知道的,冤有头,债有主,不怪我啊!”劳太太用绢子掩着脸,哭哭啼啼,仿佛隐瞒这段真情,令她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阿绣磨了磨牙根,将涌到嗓子眼的斥责咽了下去。聚在廊下的姨太太和下人们面面相觑,都无言以对。
在同流合污的官场上,清官是异类,在尔虞我诈的人世间,妖怪是异类。这个假扮奚县令的妖怪不见容于官场,亦不见容于人世,落得如此下场,也是难免的。
同为妖怪,阿绣心中的愤懑远胜于他人,但妖怪县令之死已经水落石出,造出这个幻境的高手究竟想让他们解什么谜呢?
青碧色的冤字被风吹散,桑重长叹一声,对劳太太道:“该超度的不是你家老爷,而是妖怪,他生前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