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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材料还是需要慢慢整理,她也不急,只是细细做来,跟着她的小丫鬟却有些耐不住了,因为自春雨住了以后,春日洋洋,京里进入了赏花宴的高潮中,这宴会讲究有来有往,别人请你了,你也该回请才是,因此即便是秦王好静,也举办了几场大小赏花宴赏乐宴诗会,他贵为亲王,自然客人也都是京里权贵高门,达官贵人,更有不少文人雅士前来作诗唱赋,名伶红妓被召来唱戏跳舞,教坊唱得好的歌姬们也应召而来,她们这些丫鬟们都是青春年少,哪有不爱热闹的,日日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乐曲,听着其他丫头们说着宴会上的风流富贵,眼馋得不行,再看赵朴真不为所动,仍然日日到华章楼来整理文书邸报,不免便心里生了怨气来。
“樱桃都卖断货了!听说内教坊云韶司最红的楼月娘如今只接宫里的差使,不然嗓子顶不住,各家都得罪不起。”赵朴真在楼上收拾文书,手不小心弄脏了,下楼想弄点水,便看到几个丫头在花池阑干边一边擦一边咕哝。楼心月善歌,听说歌声破云而出,十分动听,等闲人家的确请不到她。
“东阳公主那边的牡丹宴还是请到她了,听说使了三百人跳了一支万年欢,她在中间花台献歌,跳舞的都是云韶司的伶人,平时只有宫宴才出来演舞的,为着这次出来,公主府听说提供了新舞衣,全是用的整幅的绡金薄纱,跳起来的时候,日头打在上头,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次牡丹宴,光是给女客插戴和跳舞的伶人头上戴的,剪了有数千朵,满园都是粉蝶追着花……”这声音听着像是扣儿,她父亲在王府门房当差,平日里消息极灵。
“东阳公主那自然是不一样……楼心月再有名,那也还是一教坊歌妓,敢不去吗?再说那样的宴会,京里也算独一份儿了吧。”有个叫燕儿的小丫鬟艳羡的说。
“公主府那是没的比了,不过我听说今年还有上官家千金的及笄礼,也是极盛大的,上官丞相真正疼爱那个女儿,据说在游仙别业办的及笄宴,京里高门全都去了……连我们王爷和上官家的千金在国子监也有同学之谊,也去了,备了厚礼。”这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是芳草,她和王爷身边的文桐有亲,平日里有些来往,她也总以知道王爷跟前的消息为得意,时常炫耀。
“游仙别业?就是那湖里有三座岛,犹如传说中三仙山,先帝题过词的那个?那不是崔家的吗?听说崔娘娘就是在那边清修呢……那边不好进去赏玩的吧。”
“可不就是太子去央了先皇后娘娘,才出借给上官家办及笄宴的,太子殿下也是和上官千金在国子监同学的,听说也极欣赏上官小姐的才华的。湖里三座山岛,听说崔娘娘是在其中的小蓬莱上清修,及笄礼是在小方丈上办的,然后在小瀛洲吃席作诗,船都用了几百支,诗成立刻命歌姬唱来,办得极雅的,连清修中的崔娘娘都召上官小姐进去见了见,赏了礼。”
“崔娘娘从前做皇后时,诗才也是极好的。”
几个小丫鬟又七嘴八舌闲聊了几句,说的都是京里传说的各种风流,终于有人嗟叹:“可惜我们王爷还没有王妃,赴宴也只带了文砚文桐几个,只能指望咱们府里自己举办的宴会热闹热闹,见见世面了。”
“府里没女主人,来的也是男客,宴客都用得鹂院那边的女乐,哪里会用到咱们……就算用,也轮不到咱们这位……宫里派了这四位来,谁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的,那几位巴得王爷死死的,风都不漏一丝进去,就咱们这位傻乎乎的被人找个由头支使出来整什么书楼……一整就十天半个月的,连王爷的衣角都见不着。”声音压低了,赵朴真还是听出来那是个叫玉烟的丫头,平日里还算伶俐,在她面前也算勤快,没想到心里居然这么大怨气。
扣儿道:“听我爹说,等定了王妃,才会封侧妃妾室,如今府里没王妃,也只能都是丫头含糊着罢了。”
玉烟轻笑了声:“等有了王妃,还有她们什么事儿,瞅的就是这个空儿,咱们这位本来长相算是出挑,果然这么快就被挑着来理书,远远离着王爷……”
芳草可惜道:“本来听云舟姐姐说了,要提您上去的,结果宫里忽然放下来四个姐姐,一下子一等丫头的位次就满了,倒是白耽误了你了。”
玉烟冷笑:“云舟那个木头人一样的性子,如今自身难保呢。”
芳草道:“也是,四个人听说都是宫里千挑万选的,自然和咱们这些不同……”
玉烟听了心中不服:“不过是正好在宫里好运道罢了。”
燕儿道:“我看那个罗绮,长得极好,想必在王爷身边伺候,是个有前程的。”
玉烟嗤道:“就那狐媚子的出挑样子,将来聘了王妃,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
芳草笑道:“我看花菀好,王爷好乐,那花菀姑娘,那天吹了一曲萧,连我都听住了,听文桐说,王爷也夸过,说她下了苦功夫了。”
玉烟又冷笑了声:“别看是宫里赐下来的,咱们看在皇后娘娘份上姐姐的叫着,你可打听过?她可是正经乐籍出身,论出身比你我还差!前程再怎么挣也有限得很。四个人里,丁香倒是京里良民出身,可惜样貌上比不得其他几个,只得个稳妥老实罢了,咱们这位是南边土司进的,说是学问好,学问再好,能好过外边男人?长相是不错了,可比罗绮又差上一截儿了,我看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深意了,这四个人,就是长得好看,想就是给王爷内院里备着,省得王爷被拿起子小人勾引着上外头去,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然后跟脚都不怎么样,这是给将来王妃娘娘留着余地拿捏,将来正头王妃进来,必是高门里头的,要处置也好处置呢。”
几个小丫鬟登时都被玉烟这一番话给折服了,不由又说了几句,赵朴真听着好笑,立在柱子后又听了一回,才放重了脚步,只做急急走下的样子,没注意听话,果然几个小丫鬟看她急急走来,都住了嘴迎上来不提。
赵朴真不管她们,吩咐了一会儿便回了房中,却想起适才小丫鬟们提起的崔娘娘,她出宫在外,还和元徽帝有来往吗?她想到往事,心里又扑扑跳了起来,觉得自己步步凶险,也不知如何才能离开这秦王府。
却见花菀才从外边回来,外边天色已暗了许多,赵朴真看她面带喜色,想起她今日告了假说去看家人的,揶揄她道:“你这是又去见过你师傅了?”
花菀脸一红,轻轻点头道:“嗯,师傅说叫我好好当差,说去太子府里,又是皇后娘娘赐下,其实凶险,如今阴差阳错到了王爷府,反倒好多了,只要谨慎小心,莫要行差踏错,就是这两三年,王爷必是要纳妃的,到时候求个恩典,应该不是难事。”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和赵朴真道:“我师傅还说……说王爷和太子不同,在王爷这边伺候,还得格外的循规蹈矩的,否则皇后娘娘必是不饶的。还说了,若是在太子身边,太子妃是皇后挑选,我们可能还有余地,如今在王爷身边,皇后必要给王爷挑个门第高贵的王妃,到时候我们必是要难过,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丫头的好。”她在宫里看赵朴真就不太热衷于名利,如今在王府看又一头扎在书楼里,便也觉得她和自己是同道中人,并不想依附权贵。
赵朴真点了点头,知道花菀因为父母双亡,对一直悉心教导她的师傅极为孺慕敬重,安慰她道:“咱们这几个人宫里赐下来这些日子了,王爷一个也都没收……想必不会强求的。”这人心中只怕有大志向,哪里会将目光停留在她们这些小丫头身上。
花菀今日得见了师傅,心情正好,点头笑道:“我也说王爷也不是那等轻狂之人,待我们也很尊重,稳重好静,若是无心,想必不会强求的,但是师傅说了……说王爷年纪还小,怕是还未开窍……还是让我小心点。”语未必脸已飞红。
赵朴真见她娇憨天真,事事都听师傅的,倒有些替她忧虑,但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外人,她自小没入宫中,万事都是师傅照拂,再加上师傅着意引导,岂有不沦陷的,也只有希望等她再长大些,多见些人,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