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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奕二百多年的江山,终于在天钦十八年的这年末,面临一场生与死的考验。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十月里下了场大雪,冬天了,宁寿宫里地暖烧得还算舒适。太子妃陆梨坐在桌边,揩着小银勺给蓁儿喂饭,一面盯着楚忻写字,边上两个弟弟跟着在纸上乱涂乱画。
陆梨问楚邹:“听说已经打到广宁了,眼下这处境,爷打算怎么办?”
楚邹是万没料到老七会为了争权,而走上灭祖弃宗这一步的。父皇当年把他安排在齐王的府邸边上算是失了策,齐王本就从未服过软,只怕叔侄二个早就与谡真、鞑子暗中勾搭,商量好了等事成后分南北而治。
五官在丹陛下勾勒着清冷的线条,应道:“兵马已经迅速北调,只怕国库与粮饷上支援不够。瘟疫亦急需药草控制。或是让你们带着孩子与父皇先移驾南京。”
指的是太-祖皇帝在南京建的那座旧宫。
陆梨原知道他早会在暗中做些准备的,只是这时候百姓对齐王的谣言半信半疑,却不能轻易将龙脉之事曝光出来。此刻想起灵妃临终前的话——记仔细了,保不准将来江山社稷还得靠它来扭转。
便说道:“爷在这儿,我也不走,让阿嬷和吴爸爸、小翠带着孩子们先离开。只是那金子不拿出来已是无法,毕竟眼下正值紧迫关头。我这儿倒是有个主意。”说着声音低下来。
“孩儿也不走。”
“娘亲和父王在哪儿,我们也要在哪儿。”小家伙们却让人无法,又叫人心软。
十月甲寅日,楚邹去到养心殿,请皇帝移驾南京避风头。
那阵子楚昂的身体并不太康泰,差不多五天上一次朝,次次早朝听到的却都不是好消息。楚邹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龙椅上咳得厉害,忽而用帕子一捂,自己也不看咳的什么便捻攥起来。
看见太子一袭玄色肩袖蟠龙袍携风踅入,便抬头问:“北方仗打到哪了?老七那边可有动作?”
这好像成了他们父子二个后来的相处方式,见面并无多余别的话,只是这么问着。
楚邹叩首答:“已在北广宁府附近,一场大雪过后,怕是不日便要南攻,事不宜迟,儿臣恳请圣驾移至南京以为安妥!”
楚昂没应,那笔展的龙袍掩映在光影中,勾勒着几分悲凉。想起楚邯,这个三岁前也曾被宠爱过的儿子,还有十二岁时穿着短了一截的袍服,苍白俊净地跪在自己前面说“罪子”,那般的伏低和卑顺,触动他内心的不忍。却原来也是恨自己的。
楚昂沉声道:“京都乃先-祖留下的基业,皇帝是为百姓脊梁,这个时候朕若弃城走了,又置列祖列宗、宗庙牌位于何地?你母后和九弟的也在这里,朕走不得。”
这是父子二个,在小九自缢后的第一次提及。他没爱过江锦秀,只是在孙香宁走了之后,贪恋了她给予自己带来的包容与岁月安宁。那不是爱,只是他的自我迷惑。但那些后来也是假的。
楚昂问:“国库还剩下多少银两?”
楚邹凤目闪了闪,捺下情愫:“东宫大婚与重建拨了六百万倆,尔后瘟疫赈灾用去三百多万倆,北面军需上又拿去四百万,眼下只余二百万不足。儿臣现下可调用的兵马,有山西、甘肃六万,西蜀三万,江南两万,然军队疾行,马匹、军饷与药材尚且急缺,通通算下来至少还须千余、两千万倆不等。”
如此庞然的数目,是近三朝的皇帝都难以凑齐的。天灾**不断,今年的勉为其难应付了,明年又继续勉为其难,若非太子前二年整顿,只怕是这剩下的两百万倆也早已空却。
“二百年基业毁于朕之手也。”楚昂沉重地闭上眼帘,这时候体会到了隆丰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邹凝着光影中他清瘦下去的冷隽脸庞,蠕了蠕嘴角,本来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数日后,西蜀有不具名商人捐献朝廷二千万倆,又另有云越商人捐献皇粮十万石。不晓得是谁,又听说两人或为同一人,似乎姓“邪”又或姓“谢”,年轻还算年轻,就是没人见过真面目,只知道甚有钱。如此掀起一拨匡扶龙脉的大义风潮,一时间百姓上下热血激扬,纷纷慷慨解囊。
这算是一笔雪中送炭、扭转乾坤的钱粮了。
从十一月开始,因着四海奋起的护国士气,与接连充盈的后方供应,北方的战事逐渐开始反扑。到次年三月春的时候,就已经打到了先前被夺回的十座城池边上。而京城的瘟疫,并着周边几个被牵累的州县,也都在封城、洒醋与施药的层层治理之下,得到了有效控制。
成-祖皇帝迁都北京,是为军事要塞之前线也,在敌军铁骑危及岭外之时,皇上与太子没有弃民而去,而是力挽狂澜,却叫百姓俯首帖耳感激涕零。
四月的天,雪-白的梨花闪闪簇簇挂满枝头,掩映着奉先殿额的宝蓝色宫牌。楚邹牵着两个小世子,和陆梨从墙根下走过。那衣缕蹁跹,男儿英俊美人娇媚,叫宫人们看见了,纷纷搭腕勾头敬畏恭迎——
“太子爷千岁。”
“太子妃娘娘千岁。”
……
“嘻~”
傍晚的内右门下悄静无人,四岁的楚忻左右探了探,小皂靴便一步跨进遵义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