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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难得是个晴天。雪虽然停了,风却更加刺骨,吹在人脸上,像刀刮一般,火辣辣的疼。天还黑着,雪还没扫干净,粗实的婆子丫头却都聚拢在融雪的炭炉边上说笑,手脸都冻得通红,不停的跺着脚,想暖和起来。管事媳妇打着灯笼走过,叫起几个教训了,才不情愿的起身干活。这么大的风,路面清了一遍,马上又会吹来一层雪渣子,哪里是扫得干净的?
等到管事媳妇转身,有个婆子回头啐了一口,低声嘟囔了一句不干不净的话,却不想被正好回头的管事媳妇抓个正着。
“钱婆子,您老人家这是不满?”
“没,老婆子没。”
那婆子被抓个正着,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险些跪在地上,管事媳妇一声冷笑,抬手叫了跟着的媳妇拉了这老货去外院交给赵二管家,只说这婆子偷奸耍滑,领着工钱却不做活。当下便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妇人堵住钱婆子的嘴拉了出去。钱婆子被抓着胳膊,仍不停回头,眼泪鼻涕糊在脸上,被风一吹,好不狼狈。等到三人出了院门,管事媳妇眯着眼睛扫了一圈,见被扫到的众人无不战战兢兢,才开口道:“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有哪家的粗使仆妇丫头是每月领着三百文工钱,年节还有衣服鸭肉赏赐的?各位大姐儿嫂子也不想想,盖着厚被子点着炭炉子,穿着短袄蹬着棉鞋,吃饱肚子睡着暖炕,老爷太太高兴了还有额外的赏钱,这种日子想是一般的人家都不能吧?我可是听说了,昨晚上城外雪又埋了人,今儿早上城里刚拉出去一车裹着草席没穿鞋的各位既然领着赵家的工钱,得了赵家的好处,那就别给我做偷奸耍滑,混吃等死的勾当再被我抓着了,直接撵了出去看看赵家撵出去的人还有哪家会收”
管事媳妇这一通威吓,当下再没人敢偷懒;恨不能用出浑身力气,只为不落得个同钱婆子一般下场。
管事媳妇瞅了这些人,哼了一声。早就有人报与她知晓,这起子人趁着年节里忙,太太腾不出手来,私下里没少偷工躲懒,顺手牵羊,夹携私带。仗着赵府仁义的名声,料是不能将她们如何,顶多扣几文工钱了事,年节里的赏赐却不会少。却不想想,便是赵府再仁义,能容得她们一次两次,岂是一直能这样下去的?今儿钱婆子被撵出去只是给她们提个醒,外加这婆子惯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早晚都是不能留的。下次再落在她手里,可没这么简单了。
抌了抌袖子,管事媳妇转身走了。
辛缪寅时起了,兰缨翠缕几个早打了热水,服侍着辛缪梳洗罢,莺儿捧了素色的长裙与青色宽袖来,兰缨见了,摆摆手,另挑了一件绣梅花锁边的宽袖,配上二太太给的貂皮小袄,捧到辛缪面前,说道:“姑娘今日去二姑娘那里,姐妹们在一起玩耍,总不好太素淡。”
辛缪仔细瞅了,见梅花都是银线锁边,不犯忌讳,遂点了头。莺儿倒也不以为意,只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定要多费些心思,姑娘的奶母留在南边没跟过来,原有的两个大丫头自夫人过世后便有了别的心思,自然不能带在身边,她年纪又小,有些地方肯定是想不周全的。辛缪生母身边原有四个大丫头,两个早已经配了人,不好跟在辛缪身边。一个染了病早早就去了,剩下一个却是被老爷收了,当时太太还病在床上呢亏得太太生前为人宽厚,待下人诸多好处,到头来屋里却出了这么个白眼狼。莺儿不忿,辛缪却淡淡的,一个字页没多说,态度间不见改变,见了那白眼狼也客客气气的。自太太去了,那白眼狼倒是处处对姑娘关心,八成是见着姑娘年纪小,想哄着姑娘在老爷面前说两句好话,抬了她做姨娘。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府里两位庶夫人岂是好相与的?都一年多快两年了,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莺儿一边想着,手下却没停,待得辛缪坐到梳妆台前,便从从匣子里取了盒面霜,调匀了,涂到辛缪的脸上,胭脂膏子倒是不能用,只从匣子的下层取出半个巴掌大的瓷盒,打开了,里面是薄薄一层粉冻状的晶莹膏子,辛缪用小指挑了一点,兑上花露,薄薄涂在嘴上,不见颜色,却显得精神。
墨菊正给辛缪梳头,打散了辫子,取了篦子,顺了两下,想着辛缪总是梳着双圆髻,对辛缪道:“姑娘,今日换成双环髻可好?老太太赏的那几枚钗子姑娘还没怎么戴过呢。”
“也好。”
听得辛缪答应,墨菊便灵巧的动起手来,先于自己手上抹了一层发油,将辛缪一头乌发在发顶分了两股,盘成两个发环,余下的碎发分成两缕用夹子别了,打开老太太赏的首饰匣子,取了一枚鬓钗并一把插梳,看着还是觉得素气,又取了镶珍珠的小钗子顺着圆环围了一圈,辛缪见墨菊又拿起了一朵绢花,忙摆手,“这些就行了。”
辛缪既然开口了,墨菊只得放下手里那朵淡粉色的绢花,到底没让辛缪再挂上银叶子,而是用了匣子里的梅花坠子。花样简单,胜在精巧,银质的花瓣,花蕊花-心都雕得活灵活现的,还用米粒大小的琉璃缀了一点,看着就喜人。配了一对镂刻梅花祥云的银镯子,正正好。
这厢辛缪收拾妥当了,兰缨已经去小厨房取了羊乳并一小碟点心。昨儿玉桂送来的那盒子点心辛缪只看了看,拣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小口便丢开,余下的都赏给了屋里的丫头和外边的媳妇婆子。
用了半碗羊乳,翠缕打发出去的小丫头回来报说老太太屋里亮灯了,辛缪漱了口,便起身去给老太太问安。在正房外赶巧遇到了赵清,两个人互相见了礼,屋里伺候老太太的琉璃听到了声响,笑着迎了出来。
“辛姑娘和二姑娘来了。”
辛缪与赵清进了屋,只觉得满室温香,老太太靠着大红引枕坐在榻上,腿上了盖了薄毯,水滑白净的皮毛,想是狐狸皮一类的。赵芸却是早辛缪与赵清一步,正俯在老太太腿边说笑。辛缪与赵清上前,老太太早已经拉住辛缪的手搂到一边,对着赵清也是和颜悦色,拍拍赵芸的手背,“瞧瞧你姐姐和妹妹的端庄,你还皮猴似的撒娇,没得让你姐妹们笑话。”
赵清立在一边只是笑,老太太说了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辛缪也没出声,只任由老太太摩挲。赵芸羞红了脸,一个劲的说着老太太偏心,她不依。
恰逢二太太正因过年的一应准备来回老太太,特地提早来了,见赵芸这副样子,不得不板下脸来。她同去了的赵荣原配是闺中密友,嫁入赵家后也向来是好的,对妯娌留下的这个姑娘也是看重,见到赵芸这副样子,担心传到三房现在那位的耳朵里,不晓得背地里会出什么闲话。那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把自家一个远房姑娘带到赵府住着,不偏不正的,整日里也不知道打些什么下作主意。嘴里说什么亲戚,隔着十万八千里的,算是哪门子亲戚
“你这丫头,愈发的不长进了,传出去像什么话。还不快下来,闹着了老太太”
赵芸被二太太说得一愣,老太太却笑着说道:“这一大早的,快别惊着了孩子。”
“是。”
二太太原也没打算真的责备赵芸,更多的是提醒。赵芸也不是那脑子笨的,自然听出了二太太的弦外之意。
辛缪同赵府两位姑娘给二太太见了礼,便端坐在一边。二太太对老太太说着一应的年景准备,也没避讳三个姑娘,都是十岁上的姑娘了,尤其是赵清,这些事情多少也该知道一些。赵莪在世时,这些事情辛缪跟着也学了个大概,只是辛家自然不能同赵府这样的豪门世家相比,听着二太太说着一些进项与大笔的支出,辛缪不由得在心中暗叹,只是一应祭祀物品,就不晓得要费去几许银子。
二太太只把明面上的说了,老太太听罢点点头,随口问起了年礼,二太太只说按照往年常例准备了,说罢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辛缪,有些事却也不好当着三个姑娘说,
老太太掀掀眼皮,晓得了二太太这是有事不能开口,便想着让三个姑娘先回去。赵清趁机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孙女得了几盆绢扎的花,和院子里新开的梅花摆在一起,倒分不出真假来。觉得新奇,想着邀姐妹一起去我那里赏花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