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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绕弯子!”安王爷打断他,“小真,我自问对你不薄,你不帮我就罢了,何必敷衍我,挖我墙角!我收到消息,霍小胆从聚仙楼带走一个叫阿懒的夫子,你让我见见!”
霍小尧突然想起聚仙楼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想起离别时秋教习久久停留在韩夫子脸上的眼神,心头巨恸,挺直了胸膛道:“他骗你的,我们不认识阿懒!”
“霍小胆!”安王爷怒目圆睁,眸色已近赤红,“你敢再说一遍,本王会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霍小尧一个激灵,身体已诚实做出反应,迅速闪到玉连真身后。
玉连真又气又恨,安王爷一直同情乌余,对他照顾有加,应该是他入朝甚至登基最有力的支持者。太子留下一个懒夫子,让他和安王爷罅隙顿生,而皇上更是算无遗策,知道他不肯交人,故意将韩夫子推到他这里,无论交不交人,他和安王爷的关系已无法愈合,他要入朝再无可能。
他脑中灵光一闪,许许多多的片段纠结在一起,形成清晰的白练,似勒在他脖颈,让他几乎窒息。皇上一贯手段高明,怎么肯让安王爷无端端坐大,他应该早知懒神仙在安王府,于是放手让温柔乡里的安王处理朝政,借他雷厉风行的手段整饬吏治,推他出去做恶人,只要安王爷有任何异动,他就能名正言顺地铲除。而今懒神仙回到京城,他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牺牲一个女人继续牵制安王爷,也阻挡了自己的入朝之路,真是一举两得。
可是,秋教习呢?他心里的血一点点冷了下去,皇家注重脸面,只因娘亲是亡国的乌余人,就被皇上抹去身份名字,关在静思宫里,周围重重看守,表面荣宠无限,实际上娘亲比笼子里的鸟还不如,因为笼中的鸟至少不会有诸多人嫉妒,每天在刀光剑影,各种毒药中挣扎生存。
皇上和安王爷如何肯让秋教习存在,皇家的脸面,这次是以牺牲一个无辜的秋教习来维持。
如此可笑,如此绝望!
他仿佛看到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而来,他奋力挣扎,网却越缠越紧,身边的惨叫声绵绵不绝,一声比一声凄厉……
他脑中一片空白,面对安王爷的逼问,已经忘记自己如何回答,是不是说要考虑考虑,或者说一定会给安王爷满意的交代……
那龙凤胎兄妹的表情真好笑,他不是三两句就把安王爷打发走了吗,他们为什么还是一脸惊惶,眼睛瞪得像铜铃?
乐乐既然已经找到哥哥,还是让她走吧,这个皇宫是牢笼,自己搭进来就罢了,她的笑那么好看,不该在此埋葬。
他晕头转向朝后面走去,正对上一双哀恸的眼睛,那淡棕色的眼睛真美,娘亲似乎说过,“乌余明珠”中,林清漪的眼睛最为妩媚……
一代又一代美丽的女子葬送在男人的野心里,他却束手无策,连自保都难。他万念俱灰,朝她努力挤出笑容,手中被塞入一个温热的东西,他猛地抬头,她的眼角微微勾起,如果没有大颗大颗滚落的泪滴,活脱脱就是惑人心神的狐狸。
乌余三颗明珠终于团圆!他将两只墨玉蝉挂在脖子上,狂笑不已。
太阳已快下山,如垂暮老人,把鬓发灰白的头搁在远山之上,仿佛和白茫茫的山顶连成一片,光芒惨淡。
安王府门口几盏大灯笼已经点起,门口的雪扫得干干净净,拴马柱上,狮子怒目圆睁,大张着嘴,似要吞噬一切。
街上所有的树都结满了白色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如招魂的纸钱,因是皇亲国戚居住之地,行人并不多,偶尔几个也行色匆匆,生怕惹祸上身。要知道,前些日子街上以游手好闲出名的王二懒经过这条街,就因为邻居在背后大叫一声“二懒”,从王府里冲出几个侍卫,把叫人的邻居和他全打得在家躺了整整一个月,真是飞来横祸。
一个瘦削苍白的青袍女子拖曳着脚步从街那头走来,一步步走到安王府门口,呆呆看了一会那灯笼,长长叹了口气,眼一闭,扑通跪了下去。
太阳的脸很快就被远山遮蔽,一阵寒风铺天盖地而来,把树上的雪摇晃下来,雪雾中,天地成了一片苍茫的白,只剩下屋顶的黑色瑞兽桀骜不驯地高高耸立,睁着铜铃般的眼,俯视人间悲欢离合。
随后,鹅毛般的大雪漫天而来,迅速把女子裹上一层白色,连同她头上式样简单的竹簪。她如精雕细刻的木胎泥塑,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冰霜,如放大的泪滴,有着动人心魄的苍凉,和美丽。
王府内一个梅花飘香的院落,安王爷一身白色狐裘,在梅树下长身而立,一个壮若铁塔的黑衣侍卫悄声道:“王爷,懒夫人已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只怕身体受不住啊!”
安王爷薄薄的唇抿成一线,怔怔道:“墨虎,那些消息是真是假?”
“蓬莱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人人皆知,懒夫人这一年似乎颇不如意,身体一直不佳,甚至几乎丧命,还是秋水天千辛万苦救下。”
“秋水天!”安王爷一拳砸到梅树上,砸得满树的雪和花簌簌地落,落得两人满身的红与白,墨虎深深拜道:“懒夫人大病初愈,王爷您看……”
“算了!”安王爷轻叹一声,似乎在说服自己,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嘴角微微翘起,“是时候了,跟本王去瞧瞧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那青袍女子披着满身雪花,眼仍然紧闭,几成雕塑。
安王爷轻轻抬手,斥退随从,一步,两步,他越走越快,在门口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他只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目光如火,恨不得把那人烧成灰烬。
走到近前,他又怕面前的人只是幻象,猛地停住脚步,犹豫着,踌躇着,一步,两步,在那人面前站定,颤抖着,托起那人的下巴。
那人已面无人色,睫毛颤抖不停。
“阿懒,别来无恙!”安王爷终于笑出声来。
云韩仙睫毛上的冰霜微微颤动,歪倒在地。
“玉连真,我算看清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静思宫里,乐乐几近歇斯底里,对着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狂吼。
见他无动于衷,乐乐突然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痛哭,“少爷,求求你,秋教习把韩夫子当宝,一定舍不得她这么做!你去把她找回来,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对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