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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这个?”新来的小助理拿着这封粉橘色的请帖问。
“方嘉陵?”就连资深秘书都有些吃不准了,想了想,到底还是抽出来捏在手里,敲了敲门。
“萧总,方嘉陵给您寄了封请柬来。”
“放这儿吧。”萧致远没有抬头,只咕哝了一声,“动作这么快。”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才拿起了信封拆了开来。
甚至还没有打开,里边一张轻飘飘的复印件落了下来。
结婚证书。
照片上的两人是……方嘉陵和桑子衿。
萧致远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是复印件的效果太差?他微微定神,将那封请帖打开,上边的那行字却十分刺目——
兹定于x年x月x日x时举办方嘉陵先生与桑子衿小姐婚礼,恭请萧致远先生不吝莅临。地点是温塘古镇。
这一生,萧致远心乱如麻的时刻并不多,但似乎都有迹可循。
譬如桑子衿和自己闹别扭,譬如桑子衿病了,譬如乐乐病了,譬如……桑子衿要离婚。
桑子衿!
萧致远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抿住了唇,脸色铁青——她怎么会这么傻?
为了乐乐,同样的贼船,她竟然会上两次!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对自己竟没有一点默契和信任?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抛下养了四年的女儿不管?难道她离婚之后,半点没有想过复合?
悲哀的是,尽管心里恨极,乃至于要破口大骂,萧致远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甩开工作径直去了钥匙,大步离开办公室去取车了。
如今文城通往温塘的高速早已畅通无比,两个小时左右,萧致远就抵达了温塘郊区的度假村。这是自己回国之后主持的第一项工作,花了极高的价格请了国际顶尖设计师在这山谷中建造而成,四周皆是茶园、古窑,真正风景如画。说起来度假村十分低调,但是因为定位精准,坚持小型高端奢侈类酒店,盈利能力极强。整体而言,全度假村不过78套房,却每日都是爆满,预定期要提早半月左右。
萧致远入住的而是云宅,黑瓦白墙的院落里只有两套房,秋冬灰蒙蒙的天气里,不知哪家的青烟袅袅,带出了一丝温暖气氛。半人高的围墙是石头砌的,难得这个时间还有蔓蔓青草窜出来,半旧的木门虚虚掩着,经理笑着迎上来:“萧总,房间已经订好了。”
他“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人来了吗?”
“方先生还没见到,但是——”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孩子的欢笑声,虽然不大,却让他的脚步顿住,仿佛在那个瞬间,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欸?妈咪,门口有人!”孩子到底好奇,微微探出身张望了一眼。
几乎是瞬间,子衿还没反应过来,萧隽瑾小朋友鞋子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屋子里铺的还是地暖,出了门,便是水磨石地,这个时节积了层露水未干,冰凉冰凉的。小姑娘却不管,冲到萧致远面前,大声喊“爸爸”。
头发短了,似乎还瘦了点,眼眸里还是灵气逼人的,可那声“爸爸”就憋在嗓眼里,小家伙反倒退了半步,就是不开口。
萧致远蹲下去与她平视,伸出了双手:“乐乐。”
乐乐又后退了半步,别扭的转过身子:“你不要我了!”
萧致远沉默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睛,对着女儿,他这一刻只觉得无话可说。
小家伙看见了倚在门口的妈妈,蹬蹬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顿住了,回头看看一直蹲着、一脸黯然的爸爸,撇了撇嘴:“地上好冷呀!”
萧致远站起来,脸上顿现殷勤,小心翼翼的俯下身,讨好的说:“爸爸抱你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嘟囔了一声,勉强算是同意了。他连忙把女儿抱起来走向屋内,经过桑子衿身边,却不斜视。
“喂,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子衿只觉得错愕。
他依旧没回头,紧紧抱着女儿,言语冷淡至极:“你不许和方嘉陵结婚。”
子衿站在原地哭笑不得,看着萧致远将女儿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拿了毛巾给她擦脚,不由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致远随手将外套脱了,里边是简单利落的白衬衣,线条挺括修长,直到将乐乐安顿好,才转身过来,面容沉静:“桑子衿,即便你和我赌气,也不要冲动嫁给方嘉陵。他那样的人……即便这次放弃了和苏家联姻,迟早也要东山再起,也迟早会……和别人再度联姻。”
“你怎么知道的?”子衿挑了挑眉梢。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对他穷追猛打么?”萧致远眉眼间略显局促,不知道为什么,掌心都起了薄汗,“我若不赶尽杀绝,他不会想到要和苏家联姻——只有他娶了苏家那位强势的二小姐,乐乐才有可能被送回来。因为苏家不可能让孙女嫁过去便当后妈。”
——可他万万想不到,方嘉陵竟然宁愿放弃这样好的机会,转而要和桑子衿结婚。
子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正在微妙地转换着,似乎还在努力掩饰起眼底那丝忐忑,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依旧绷紧了脸,她低声说:“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乐乐早就原谅爸爸了,窝在软软的大床上看小人书,萧致远微微放心,跟着子衿走到庭里。木结构的小亭里,服务员已经放上了一壶刚刚沏好的花茶,两只透明琉璃盏放在一旁,反衬出藤制茶几原本的纹路,古朴而平实。
“怎么?你相信我?”明明是微寒的天气,萧致远却觉得燥热,甚至忍不住伸手解开了一颗衬衣扣子,可是眼前子衿淡定的表情又让他觉得无可奈何。
“没有。”小茶盏上氤氲而起的热气轻轻熏着鼻尖,子衿挑起眉梢,“我知道方嘉陵要订婚的事,我只是奇怪,你要过来,又何必找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一小团怒火开始在胸口灼烧,她愈是淡定,他就愈加暴躁,伸手将那张请帖甩出来,他一字一句的问:“这是什么?”
子衿打开看了看,扑哧一笑:“谁做的恶作剧?这你也信?”
她略带着不可思议抬起目光,落在萧致远身上,难得见到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末了,终于镇定如初,目光阴沉下来:“他耍我的?”
“你们的恩怨我不清楚。总之,现在乐乐回到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子衿的指尖轻轻拨弄着玻璃茶盏,“谢谢。”
萧致远只觉得自己有些词穷,面对这样从容安静、不再乱发脾气冷言相对的前妻,他顿了顿,僵硬的说:“有什么好谢的,当初是我把她送走的,本来就应该把她接回来。再说,她姓萧,是我的女儿。”
子衿又看了他一眼。
萧致远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清清嗓子说:“我不是要和你争抚养权。”
“那就好。”子衿松了口气,笑意重新回到了唇边,“就算你想要,我还是会和你争的。”
“这次你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了。”萧致远看上去很是得意,一副“我会让着你”的表情……让子衿莞尔一笑。
“方嘉陵告诉了我他和姐姐交往的经过。我一直想问你,明明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乐乐的出身,为什么不告诉我?”子衿微微倾身,显然,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你那么在意你姐姐,如果我告诉你……她一直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利用这个关系暗中联络光科,我怕你会难过。”许是因为陷入回忆中,萧致远表情略微有些凝肃,声音带着淡淡的自嘲,“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道这是一出无间道,我怕你太单纯,一直也瞒着你。有些我想让光科知道的信息,我就只能借着你,转而透露给你姐姐。”
“你看到的那个晚上……我并没有喝醉,全程我都知道那是夏子曼。可我有意叫出了你的名字,她问我什么,我都回答……那个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她问到了密码,很快就离开了。我到了第二天才发现你来过,甚至看到了那个场景。但是因为马上要出国去和ESSE谈,我就没有多解释。”
“后来在国外,那个单子被上维谈了下来。我知道了方嘉陵的情况,对你姐姐反倒有些歉意。那时他们已经产生了裂痕,我怕她出事,会陪着她一起去做检查。她也答应了我,回来会向你解释清楚。”
“之后发生的事你都清楚了,太过意外——或许就是命运吧。”萧致远轻轻叹息了一声,“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像变了一个人,真的……很可怕。”
那时他是真的两难。前边是万丈深渊,后边悬崖绝壁。
他看得出来,彼时桑子衿全部的希望,都已经寄托在了那个小小的婴孩上。假若不是因为她,或许她转身就会走,不会再有丝毫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