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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年龄阶段,要做每一个年龄阶段规定去做的事情。十几岁时读书,二十几岁时工作恋爱,三十几岁时成家立业,四十几岁时达到人生的巅峰……近来父母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我们老了,你要赶紧成家了。不只是我,很多人、太多人,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要面对无数重压力和不得已,家庭的、社会的、自身的……你是要坚定一个人的道路走下去,还是随着一大片人沉入看得见的人生。

倘若不是坚持,我已看见未来的我,将是怎样平凡庸碌的样子。大学毕业后,假使幸运,和一个朴实真诚的人恋爱结婚,为他生儿育女。工作不再是重心,完全归属家庭,为丈夫、为孩子,渐渐地,忘却当初因着理想碰壁流下泪水的自己,那个不甘心被现实击垮的自己。如果不幸,连恋上一个人的机会都没有。蹉跎几年,不好不坏,接受安排,生老病死。

也许过几年,我会接受命运给我的安排,不忍父母老去还为我操心。我想他们好,必得忍住心中感受的所有不好,假装无事……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而现在,我想为自己踏踏实实诚诚恳恳地活,随心而活。放下所有人的负担,享受一个人的自在。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但,真正打动我的台词是那句:“I wish I knew,how to quit you。”

“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戒掉你。”

李安凭此片获得第一个奥斯卡最佳导演奖,这句话成为当时风靡美国的经典台词。太多盛名,包括震慑灵魂的“断背山之恋”。而我看到的,是人如何突破内心禁忌去寻求一次活着的价值,在平凡的一生中找到不平凡的刻骨铭心。

我们拥有的本来面目,是一个不辨是非、不知所为的孩童,父母告诉我们怎样去走,老师告诉我们怎样去学。同学、朋友、同事、客户、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以截然不同的处世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世俗即内心参照的规则,因了参照,过得从来不自我。

爱是我们的里程,一旦起程,所有懦弱不安将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勇敢、坚强、独立、无悔。人生无悔,选择怎样的生,便怎样的活;选择怎样的情,便为此倾国。

他死后,他开车来到他的故乡,见到他的父母。房间依然保留儿时的样子,仿佛他从未离开。抚摸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打开窗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苍白静寂,如同当下的心情。故人不在,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他发现遗失的衬衣,衣袖残留干涸的血迹。那是十八年前,初次到断背山,临走之际两个人打架,他的血留在了衬衣上。他偷了这件带血的衬衣,珍藏起来,外面罩着一件深蓝的牛仔服,是自己的。

他带走两件衣服,最后看一眼他的家。骨灰没有撒在断背山,葬于家族墓地。

“每一个不懂爱的人,都会遇到一个懂爱的人,然后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情。不懂爱的人慢慢懂了,懂爱的人却不敢再爱了。”

屋外,晴朗的天,仿佛十八年前的夏天。一切似乎未变。埃尼斯打开衣柜,两件衬衣完好无损地挂在柜门上,旁边贴着杰克寄给他的明信片。美丽的断背山,象征他对他的爱。

“I swear……”他说。他终于懂得这份沉重的爱,以他悲惨的死,还原一生的爱情。衬衣变了位置,格子裹着蓝色。生前,杰克守护两个人的爱。死后,换埃尼斯来守护。不管是谁,他们的爱情就如苍郁挺拔的断背山,饱经时间的侵蚀仍坚固如初。

“I need your love in my life,I want to spend time till itends。”

“我愿与你,相守终老。”

而我也知道,有些情终将消失,有些人也终于忘不掉。

二十一,告别,以及怀念

只有小段才和我一样以这样卑微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去他妈的二十一岁,狗屎的二十二岁。王八蛋才会在乎的青春,就让我们一起继续挥霍。

二零零四年二月十四日,在贵州大厦1005室。ALOHO跟我说,不要让我耽误了你。然后他去洗手间。我对着镜子穿衣服。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流下来了。想到去年的这一天,我和鱼买了我的新睡衣新拖鞋新牙刷然后我说我要进驻你家里。那一刻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犹豫。现在我才明白,所谓要彼此互相了解原来都是自欺欺人的事情。花了七天时间才写完了《新不了情》。结尾的时候发现曾经刻骨铭心的日子竟然已经遗忘。

我忘记了鱼是什么时候接受我,也忘了哪一天决定要好好的和POLO在一起。我甚至忘记了和ALOHO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纠缠的。突然开始憎恨。没心没肺。曾经我会说二月十四日相信爱情。可是现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了。最近抽烟抽得很凶。抽到自己都觉得没什么需要,却仍然还是在抽。原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竟没有理由。和AHALO有十五天没有见面。在这期间我们一共发过三条短信,都是有来无回的那种,慢慢也就淡忘下来。

在这期间的某一天晚上,我冲动地坐了最后一班车去天津找SONIC。出站的时候我看着SONIC的脸突然想要流泪。那夜的风很大。我们在滨江道的麦当劳坐到十一点然后回他家。他用铅笔和纸张画国网VI的设计草图,我赖在沙发上用他的电脑和QQ上的陌生人调情。在网上遇到小普。我问SAVE是否还记得他。SAVE说和你有关系的男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记得。我说算了。SAVE说,说吧。我知道你想说。我说,我不想说了。他说那么些年前的破事儿了你怎么就还总惦记着。我说我根本没这意思。他说那为什么不说了。我说我嫌累,我懒得说,我去“传奇”里杀人你该干吗干吗去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普,曾经他给我的伤害在我的心里已经萎缩成了一个点。如果不去抚摸就不会有任何感觉。现在这个点突然自己跑出来告诉我说,嘿,我想要你感觉到我的存在,所以请给我以抚慰。我不想要这个该死的污点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所以我破例很温柔地告诉他我现在很忙,有关谁需要谁来抚慰的问题我们可以等我回北京之后再说。

在SONIC的家里,我很难集中精力来面对有关男人的问题。小普给我撂了句狠话就忿忿下线了,他说行,你丫的,我也不是非要死皮赖脸的跟你这儿凑,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直说。我正琢磨着怎么把狠话砸回去的时候,SONIC拖拉着拖鞋晃过来跟我抢电脑看电影。我只能关了QQ老实地让位置。看电影的时候SONIC把我拽过去抱在怀里。我们的手指纠缠在一起。这时候我突然放松了下来,感觉是在家里般安心。有一个男人的温暖。漆黑的房子里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电影结束。我和SONIC躺在一张床上。

可是我们没有做爱。

他只是抱着我,紧紧地。

他抚摸我的身体。用舌头和手指给我温暖。我忍住呻吟,也没有回应拥抱。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突然希望起自己能有荡妇般的勇敢,我想,做下去吧,如果我会快乐。心里已经没有愧疚。二月的天气,空气里已经开始温暖如春。春天要来的时候任谁也无法阻止。就像曾经POLO在我心里留下的那些痕迹一样。无法抹去。第二天早上我回到北京。破例倒了两趟公车回家。看着这个仍然旋转着的城市,心里空白一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去另一个城市,在一个男人的床上睡了一晚然后又一个人回来。这看起来十分可笑的事情因为我并没有和SONIC做爱而变得讽刺。

看到不凡的留言,他给我讲一部法国电影。那电影对白里说:我们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再去拥有爱情。当面临绝境后,可能才想去拥抱整个世界。我阻止不了自己的死亡,因为我没有钱。我们拉勾吧,好好做自己。终于看完了完整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仍然会流泪。还是在凌晨才能睡去。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已能够看到曾经那些走进过我生命的男人的脸。他们像哑剧演员一样不停地对我说话,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CET4的成绩揭晓。我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遗憾是必然的,我讨厌重复。和ALOHO终于没有任何关系。虽然他说,我们仍然是朋友,不是么?当时我只是冷笑。除了做爱我们还有什么关系?抛开了这层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我一个人去新天地SHOPPING。划爆了两张卡。一共两千块。我整整两个月的生活费。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新生活开始了。因为我又贫穷了。

母亲总是在问我六级要什么时候考。我回答,就快了。六月是漫长的一个时期。因为它是夏天。因为它有考试。我不得不买了很多本书。不停地告诫自己,听力听力听力,做题做题做题,考试考试考试。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懒得去想。事实上我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去想。二零零四年三月三十日凌晨。我躲在学校公寓昏暗的厕所里抽完了最后一包有关我这些日子所有记忆的520。该结束的,都结束吧。二零零四年三月三十日。小段从昌平赶来。我们去游乐场度过了我们二十二岁的第一天。小段只送给我一句话做我们的生日礼物。他说:“去他妈的二十一岁,狗屎的二十二岁。王八蛋才会在乎的青春我们只能继续挥霍。”

我听得感动地流下泪来。只有小段才和我一样以这样卑微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去他妈的二十一岁,狗屎的二十二岁。王八蛋才会在乎的青春,就让我们一起继续挥霍。

我在我最好的时候,爱过最值得我爱的人

吃火锅,郭大特意点了两盘我爱吃的虾滑,而我只顾着玩他的新手机。回家的路上因为什么而起了争执,初夏的黄昏里满是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下班的、买菜的、聊天的、带着孩子的人穿梭而过,我和他却静止在燃烧的情绪里。他索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在我手里,自己则背对着我躺在小区广场的长椅上,“你不是爱玩儿吗,拿去玩儿个够吧。”不一会儿他居然真的睡着了,扯起了鼾声。那天他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没心没肺地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往他的新手机里用蓝牙发了些东西,又设置了我的来电头像和铃声。翻他手机里的备忘,只有一篇诗词,第一句的前两字是我名字的谐音。我看看他,他正双手环抱在胸前睡得很沉,于是我打消了自作多情的念头。他的睡姿乍看上去十分强硬,又似乎笃定我不会因为赌气而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所以毫不设防。新手机的电话簿只有我一人。收件箱:媳妇、媳妇、媳妇……发件箱:媳妇、媳妇、媳妇……已拨电话:媳妇、媳妇、媳妇……已接来电:媳妇、媳妇、媳妇……

天色一秒比一秒更暗,我不知道他在梦里是否依旧余怒未消,我猜想他内心在对抗的东西比任何人的所见所感都要多得多。后半个小时里我和着他的鼾声轻轻哼着歌,没去叫醒他。后来他醒了,起身牵起我的手就向前走,好像刚刚的对峙只是黄粱一梦。昨晚赵小姐约我吃晚饭,结果她临时有急事加班,我在单位等了她仨小时。席间她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欲言又止。我想起一个故事,讲给她听。2009年初我恢复单身,相了一次亲。他请我吃牛排,追忆少年时不上进,大学托了父亲的关系才勉强有得读,因此本科和研究生的七八年时间里卧薪尝胆,立志要把虚度的年华迎头赶上。他说他曾经有每天长跑的习惯,一直坚持到研究生毕业前……一个晚上,他又去校园的操场上跑步,中途突然心有所感,停在路边痛哭失声。“这七八年,我除了考过很多试,读过很多书,一片空白……要是别人问我:‘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爱,想对我爱的人好,想有爱恨情仇,想回答问我的人:‘我爱过,我爱过她;我在我最好的时候,爱过最值得我爱的人。’”

我对赵小姐说,你过去老是陷在卑怯里,认为这世上不会有男人真心对你,所以你对别人的好意也都敷衍;现在有了两情相悦的他,即使要走一些弯路,总归算是一件好事——你我都不是强大和孤清到可以放弃爱的权利的人,我们的本性都未必乐观,且有女人特有的患得患失——说到底,谁不渴望有这样一个他,让我变得更坚强、更聪慧、更乐观、更无所畏惧;我不再是孤单的一个,这个混沌的世界原来也可以空气清新,充满希望。我不能给好的感情下一个定义,但我趋向于认为,满足上面那些条件的,已经算是好的感情。我愿意为之付出所谓的青春,不与任何琐碎锱铢必较。

飘洋过海来看你

欣荻最后飘洋过海远嫁澳洲,而甘田德继续留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偶尔惭愧更多的是遗忘,生活很快就会重新开始。世间事总是阴差阳错,太仓促,形不成拥有。

我是冷陌桑、王欣荻和甘田德爱情事故的见证人,我们一起花消了大半的年轻岁月,最后各自散去。欣荻和我是同学,我在开学后数周,才拎着一个装不下几件衣服的旅行袋去报到,神色漠然,在陌生的校园里逛了一圈随便拦了个人问女生宿舍在哪里?上课前有人来找我说她叫欣荻是班长,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找她。

而很久以后,我才想起欣荻就是带我去宿舍的那个女生,她可以算是我在那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们的交往并不顺利,常常的争吵。理由是我散漫无规,迟到早退或者不来上课,王欣荻统计着全班的出勤状况,而每次填着我名字的那横行里都是圈圈,在清一色的勾勾里显得突兀而不好交代。我无数次地答应她,不让她为难,而事实却是屡教不改。我们还争吵的原因就是她认为我总是和她作对,其实我当时几乎和所有的人作对,并不特别针对她。谁也不会想到,快毕业的时候,我和欣荻居然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那个时候已经常常不在宿舍睡,遇到查房一向安分的欣荻就会伪装成我瞒过那些值夜的教工。我们有着差不多的家庭背景,父母曾经身居高官显位呼风唤雨,所以我们的幼年时代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不断地迁移着住址,换着城市,被老人抚养大,父母们因为忙着在他们的人生拼搏奋斗而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成为了两个陌生人。欣荻在16岁时回到上海,读书用功上了重点高中然后考上大学。我混混沌沌居然也搏到了这个高彩,上大学的目的对我来说就是我自由了,放飞出去,是难以再收回的。

毕业的时候,欣荻顺从她父亲的安排进了一家大公司,照例从基层做起,不出两年,就尽显其才干,面对百般挑剔的客户,总是能得体大方处理得八面玲珑。因为花了大量精力投入在工作中,她始终独身,父母也不着急,只是叮嘱着她抽空去考研,对她的严格要求并不因为她已是成年人而降低。欣荻就是家中的孝女,对于婚姻大事,既然未曾遇到良人,也就得过且过的耽搁着。只是常常约我喝茶,神色中难免写着落寞。她曾是全系公认了的贤妻良母,每次聚会总是挑起买汰烧的活计,当念书到了最后每个人都忙着拍拖,她还是一贯做着学问完成家人交给她的使命。心事不曾提起,却都明了。

8月18日那天,欣荻公司的网络系统遇到故障,她联系了负责维护的那家软件公司,他们答应马上派工程师来。这一天,台风过境,下着暴雨,路上很多地方都积了水,风大,吹得窗外的空调架瑟瑟作响。欣荻不确定是否对方真的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派维修人员来,难得电脑罢工可得休息,百无聊赖地将电话线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

真的有人敲门,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站在门口迅速收拾干净了衣裳,露出清秀的笑容做了自我介绍,甘田德。欣荻体贴地递过一杯热茶给他,两人手无意地碰了一下,当下都红了脸。由于病毒的感染,田德整整忙到半夜才调试完毕,欣荻在一边陪着,心不在焉地看书,却有意无意地瞥一眼工作中的田德。他们一起乘电梯下去,四方封闭的空间里有尴尬的空气在流动,欣荻的手冒出微微凉汗。到了公司门口,雨还未停,田德开了口,王小姐,夜深了,我送你回去。欣荻话在嘴边却一直出不了口,拒绝或者接受似乎都不是借口。沉默代表同意,田德伸手拦了车开了门,抬手做出请的姿势,欣荻只好硬着头皮弓身钻进车厢,有一点喜悦有一点浮躁。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田德突然喊停车,快步穿过雨帘,出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份熟点递给欣荻,歉意地笑笑,害得你到这么晚才回家。欣荻道了谢接过了,细看这个初次谋面的男人,似乎长她两三岁的年纪,干净、修长,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诚恳。算是认识了。田德天天给欣荻打电话,一开始只是说着公事,问着网络运转的情况,后来就渐渐天马行空地胡扯起来,田德约欣荻去吃饭,她答应了。

出门前,打来电话和我商量着穿什么衣服好,要不要化妆。我故意逗着她,穿露脐装才好,身材那么喜人,不展现出来多可惜。好在隔着电话,她没有冲过来揪我耳朵,她是那般娴淑的女子,我想不出她看上的是怎样一个良人。电话里她絮叨得说着甘田德,我一听对方是回沪的知青子女,且上有病患的两老,下有尚在念书的兄弟,心就凉了要她放弃。即使再好,这样的条件是根本入不了她的家门,日后少不了一番争执,何况她是那么听话的一个女儿。欣荻不同意,她的理由是你根本没有见过他,何需如此评论。

我想想也是,凭几句话对一个陌生人下定论确实是不妥的,说下次你们请我吃饭吧。欣荻欢天喜地的赴她的约去了,她心里何尝是不明白家人那关难过,但顾不得那么多了。吃饭那天,他们来接我。我下楼的时候穿了件蓝色丝绒低领的裙子,妆化得不浓,但是呈现蓝紫的基调,夜里乍一看上去像女鬼。欣荻来挽我的手,向田德介绍,冷陌桑,我最好的女友。又拉起田德的手对我说,甘田德,我的男友。我笑笑,左拥右抱幸福的小女人。等我们都笑完了,田德伸出手,我和他轻轻握了一下,你好,认识你很高兴。礼貌而公式。

那天吃的是火锅,欣荻不吃辣,而我叫过服务生往那半红锅里又加了大碗辣椒。沸了冒出大量的白烟,朦朦胧胧的隔着对座那对幸福的小男女,认识欣荻也已经数年,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她想要怎样的良人,却甚明白她家人的要求,摈弃门当户对等老观念之外,我赞同她父母的一些观点。毕竟天下的父母不疼孩子的少,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幸福的,走过大半人生,他们早就体味出生活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是多么的艰辛,即使靠自己的奋斗,磨砺之后的心斑斑驳驳。火旺了,热气浓,欣荻咳嗽了一声,有点呛,田德立即与她换了座位。

这是个小细节,我看在眼里,他对她好,至少目前是的。吃火锅有点好,就是可以自顾自得忙活着食物而较少的考虑寒暄的话题,而且看上去总是热热闹闹的。吃得差不多时,田德细心地派了餐纸给我和欣荻,当我们忙着擦手擦汗时,他在每片水果上替我们插好了牙签。我问他是否父亲姓甘母亲姓田,要他做个以德服人的良人?他推了推眼睛,腼腆地笑笑,田德既TENDER,因为他属虎所以长辈要他温柔一点。他反问我,陌桑,可是陌上桑?我笑过,算是答对。欣荻拉我去洗手间,迫不及待地问我意见,我捋着她的短发,说好,他是你的良人,体贴细心,也诚恳,你眼光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不响,欣荻已经明白。世间无完人,看来会有一个长期的家庭斗争。后来,欣荻告诉我,田德对她说,我很危险,让她最好少和我在一起,会把她带坏。他的担心多余也并不多余。我无所事事,毕业以后就有一茬没一茬的工作,接设计做或者接稿子写,这些朝不保夕的生计却每一笔都出手宽绰。我和许多男孩熟识,一三五,二四六的排遣着时日。

这些习性在学校生活里就曾显风显水。欣荻那时候常常问我,这些人就真的没有一个让我心安的?我想了想,点点头也摇摇头。不是他们不好,也不乏我喜欢的,只是少了时光,我还未靠岸。

离开学校以后我就直接租了个小屋,偶尔周末回家。父母少不了唠叨,但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时间长了,对峙太久不如麻木放弃。欣荻住在城市的东面,每次总是咿呀咿呀地坐车,然后再换乘了地铁来找我。我在淮海西路的一家小咖啡店里做招待,靠近图书馆,有很多时候也跑到那里看一下午的书。她来总是喝菊花茶,我总是说她浪费,在咖啡店喝茶,有时候就花了心思做菊花酒给她,看着她被酒精刺激而微红的脸渗出一圈圈被爱情滋润出的小女人的幸福。等到我换班时,就叫了田德过来一起去吃饭。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田德充当起了信差。

我总是叫他到店里来拿东西然后送交给欣荻。常常有机会见到田德,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为什么要在咖啡店做招待而不好好正经找份工作?我瞪了他一眼,难道在咖啡店不正经?每一个来店里的客人都有所图?声音因为讥讽上了调,店堂里寥寥数人都抬头看我们。田德词穷不好反驳,怏怏地拿了东西走了,我到门口去送他,他弯腰开自行车的锁,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不上进。我说没关系,欣荻不像我,她太认真,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学习还是爱情。他不吭声,听得出我的潜台词。我靠着门,继续不饶人地说,认真有很多时候是种束缚,会被伤得千疮百孔。他没有接我的话,骑了车,挥挥手走了。

我常常地劝欣荻对自己好一点,不要那么认真那么累,她总是做不到,背着这样那样的包袱。她说父母不容易,难得到老有她可以寄托,能带给父母的安慰不多,所以她要尽力。她确实是个可以在人前赞颂的女儿,可生命毕竟只有一次,为自己还是为家庭?欣荻说,这一次我会争取的。我拍拍她的肩,也许她真的会。你预备在咖啡店干多久?欣荻来店里找我。快圣诞了,一起过吧。我掰着手指算了算,最多再做一季吧,不会太久。

当我结束自由职业的日子去咖啡店打工,让很多的人既欣慰又失望。过去的1年里,我整天和欣荻说的就是想开一家咖啡店,午后会有阳光淡淡地洒进来,看得到街边的梧桐。开店是种奢侈的念头,所以我去了咖啡店打工。从上帝变成应侍,没有人奇怪。生意总是不紧不慢散淡的符合我的心意,我学会了如何鉴别各种咖啡豆,如何制作各种口味的咖啡,我已经对这些变得索然。欣荻总是说我太不定性,像个贪玩的孩子。圣诞节早早地来临了,比我想像得早,慵懒的生活节奏让我对很多日子后知后觉。辞了工,我又恢复到以往没有规律的生活里,还是接些设计维持生计。我以为咖啡店的日子会给我带来某些浪漫的邂逅或者收获,可是都没有发生。

我在收银机后观察着每个进店的人,遇到单身的男子,便会多注意一些。我喜欢那种脸上棱角分明的人,在昏暗光线的下,有自然的阴影显得古典。但是我发现,在我所在的这大半年,没有等到我要的良人。日子无处打发,我开始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欣荻和田德,他们外出吃饭看电影,我就是个超级大灯泡。田德有时会开玩笑着说,陌桑,别像私家侦探好不好,你的那班御林军呢?

寸金难买寸光阴,他们见我难伺候早都逃之夭夭,娶的取散的散,客气的有时候还偶有往来。我撇撇嘴,宣告了一个让他们都目瞪口呆的决定,我预备找份体面的工作,然后朝九晚五。欣荻上来搂我的肩,快告诉我,你是不是遇着什么良人了?居然收拾起顽性。我笑而不答,没有良人,已经玩得够了的我预备收心靠岸。五一假过后,我开始寻工作,好在当年混得一张名校的文凭,不多时日已经谋得一份好工作,开始坐班。回家时,告诉父母,他们果然也很欣慰,虽未盼得成龙成凤倒也上得厅堂。欣荻来电话说,晚上见。我去时,她已经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柠檬汁,直觉告诉我她有心事。我准备向家人摊牌。此时,他们已经交往了两年。你有心理准备?欣荻坚定地点点头。这一开始,战火不知道要烧到何时。果然。她的家人怎么也不同意,甚至对她实行宵禁。通电话的时候,她有时候很无奈却又不妥协地问我,陌桑,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择?

如果是我,选择我要的。何况没有选择,我的家人再怎么反对我都会没心没肺地成全自己。有一些人,终生的职业无非是寻找爱或者被爱。性格决定的,你不是我,你是父母的乖女儿。如果是幸福,父母也不会让你放弃的。可你想想,一穷二白,要在上海供套楼,你们会很累,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现实不能不考虑,若是你铁了心,那么无须问我怎么办。

这样地下的发展耗了半年,都很累。欣荻找到田德,说承受不住,不如好散。田德不肯,深夜里,平时从不抽烟的田德坐在小区门口的桥上抽烟。欣荻在窗口望着,黑暗里人看不真切,但有一明一灭的火光。欣荻咬着牙,硬是没有下楼,躲在房间里哭,哭累了睡,不时醒了还是流泪。探窗外,人依然守候。

这样过了一夜。天亮了起来吃早饭,父母没有问昨晚的事情只是对看了一眼然后叹气。欣荻两眼哭肿得如水蜜桃,掩饰不了。要去上班时,父亲低声说,若是你自己决定了,我们只有一个要求,他必须攻读研究生,这样至少大家都可以过得去。我们只希望你幸福。欣荻眼睛又红了,谢谢爸爸。公司给我加了薪,我请欣荻和田德吃饭。远远地看他们手牵手一脸陶醉的样子走来。

近了,田德先见我,眼睛一亮,想不到你穿套装很有模有样的。欣荻掐了他一把,我们3个鱼贯而入。席间,田德重新打量了我几次,说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可好,很老实的一个人。因欣荻在旁边附和着,我只能勉强答应了。看上去很淑女,欣荻来公司等我下班,开口就是这一句。我拿皮包扔她,她一边躲一边不停地说淑女淑女。

我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我也不知道淑女现在怎么就如同老实一样成了个贬义词。还是那家火锅店,多了个人,却不如以前热闹,饭吃得有点无聊。我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只是不断找着话题和田德说话,倒是欣荻不好意思冷落对方,客套着拉拢话题。事后,田德问我到底想要怎么样的,总这样挥霍着青春不是件事情。至少我寻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他觉得我开始从良。听上去很夸张。

我回敬了句,我等的良人自然不同你一般见识。田德开始复习备考,欣荻里外地替他张罗资料,一副小妇人甜蜜的样子。我揶揄着她,以后你们成了家不许甩掉我啊,要记得给我留客房,我会时不时来蹭饭的。好,没问题,欢迎你来吃穷我们。两人几乎同时斩钉截铁地说。我拉过欣荻,说羡慕,你挑了个好男人,我也要。

欣荻大笑,说拿去拿去,不稀罕。这段日子我们几个常常凑在一块过得很开心,一切都有希望盼着,等着明年1月的研考。陆续参加几个同学的婚礼,欣荻携了田德同往。婚宴是琐碎而劳累的,欣荻说,你要当我的伴娘,但不许你多喝酒,瞧你的酒品。我继续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头重,用肘撑着,好好好,到时候你不许赖我挡酒。

婚礼总是让人觉得充满美好,我也想过要穿洁白如蝉翼的婚纱,渴望有疼惜我的良人,这是我心里的秘密。研试的分数下来了,6分之差,痛失。田德抱着欣荻说,对不起,我明年重考。确实已经尽了力了,这一年大量本科生找不到工作纷纷考研,使录取比例下降为6%。欣荻的父母接到消息后并没有说什么,事到如今,木已经成了舟。尽了力了,便不可怪罪。

商量着婚期,婚宴的名单,定做礼服。婚礼要在这个秋天举行,欣荻试着婚纱,吁出口长长的气,终于一切都可以结束了。这段感情经历了4年,终于有了个正果。意外总是在幸福的时刻降临。我们分手吧。这一次是田德提出的,在婚礼前的3个月。为什么,欣荻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丈夫的人说要分手。我想出国。田德的口气里不存任何的迟缓。我和你一起走,申请陪读,工作前途我都可以放弃的。对不起……

欣荻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憔悴得不似人样。我拎起电话质问田德为什么,怎么可以这样?田德没有回答,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决定。我认为这样对欣荻比较好,这一去,一个大洋隔断就是多年,即使有电话有电子邮件,隔了那么远毕竟很快心就会凉的。不会的,4年的感情啊,难道你就那么没信心?

没信心,是的。欣荻已经停止了抽泣。我一直以为在这场爱情中付出最多的是他,没想到我错了。本来一切就是操纵在他手中的。一个太平洋断送了一段婚姻。我一直以为她是幸福的,她得到了她的良人,可这幸福,却是如此的支离破碎。病了,欣荻在很长的时间里不能恢复,4年,2000个日日夜夜伤得她元气大损,对爱情太认真的人,容易被爱情伤。心伤难除,不久她辞了职,在家休息。父母不提旧事,倒是常常叫我去陪陪她。田德来找过我一次,是关于办理他出国的手续和资料。

因为欣荻的缘故,我对他总是没好气。田德说,不能怪我,当然也是我不对。可是我想出国没有什么错啊,她的家人曾嫌弃我,我要争一口气,为我的爱情,可是考研我失败了,你可曾明白我心里的压力。我想带她一起走的,毕竟我们在一起4年了,你也一路看到,我也不忍心放下她的,可出去本是自身难保,已经不能带给她幸福,不如让她有个更好的归宿。

我不懂,为什么你们就那么没有信心。

你不懂,因为你不曾好好爱过谁。

欣荻重新振作起来已经是冬天了,脸上恢复了光彩。我告诉她,田德还在上海,他已经两次被拒签了。欣荻摇摇头,说以后不必提了,有些劫数逃不过,过了也就好了。3个月以后她嫁了,丈夫是个博士。她办着手续准备移民。走前,我去送她,她拉着我的手说,若有好的人选嫁了吧,终其这样的等待,良人不来也是一场枉然。我问她,你嫁得幸福吗?欣荻湿了眼睛,说幸福,当你思念一个人,这个人就在身边就是幸福。时隔1年多,我在衡山路上的一家小酒吧里遇到田德,他穿着件绛红色的西装。

他见到我,便过来打招呼,我笑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泡吧了?他有点局促,含糊不清地说了声第一次来。我相信。许是遇见了我,他开始放心地喝酒,不出两瓶啤酒已经开始摇摇坠坠地直往桌下钻,男人喝醉了有时候会比较可爱,他醺红着脸,眼镜已经拿下来搁在茶几上,我有点担心兴许一不小心他就当它是下酒食咬了下去。

我和朋友招呼了一下,就挪到他的桌上。如遇救星,他一把拽着我的手,如果不是那场变故,也许现在他都有孩子了。可惜晚了。年轻时想要得太多,到头来还是算不过老天。我替他结了账,他还不肯离去,哭着喊再给他一次机会。酒吧里很吵,人浪的喧嚣盖过了他的忏悔。即使如此,远在澳洲的欣荻已经不再在乎了。

将他塞进出租车,我报了地址,麻烦司机送他回去。烂醉也好,清醒也好,都不过是昙花一现。我也不想再回酒吧,一个人走在僻静的汾阳路上,夜风像一只手拂过我的脸,妆残了,底下是一张憔悴的脸,一个恍惚,已经快要直奔30去了。

我的良人,终于出现了。

回家的时候,见到陌生的男孩,高大、斯文,掩饰不住灿烂的健康。母亲给我介绍,是她朋友的儿子。他腼腆而羞涩。母亲说他刚好休假来玩,让我有空多领他走走。我顺从地接过这个差事。父母对我的如此听话的表现报以惊讶的眼神,但却是高兴的。欣荻最后飘洋过海远嫁澳洲,而甘田德继续留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偶尔惭愧更多的是遗忘,生活很快就会重新开始。世间事总是阴差阳错,太仓促,形不成拥有。

多少句我爱你,最后变成爱过你

如果当初我勇敢

辽宁北部有一座中等城市:铁岭。在铁岭工人路街头,几乎每天清晨或傍晚,你都可以看到一个老头儿推着豆腐车慢慢走着,车上的蓄电池喇叭发出清脆的女声:“卖豆腐,正宗的卤水豆腐!豆腐咧——”那声音是我的。那个老头儿,是我爸爸。爸爸是个哑巴,我直到长到二十几岁的今天,才有勇气把自己的声音放在爸爸的豆腐车上,替换下他手里摇了几十年的铜铃铛。

两三岁时我就懂得有一个哑巴爸爸是多么屈辱,因此我从小就恨他。当我看到有的小孩被妈妈使唤着过来买豆腐却拿起豆腐不给钱就跑、爸爸伸直脖子也喊不出声的时候,我不会像大哥一样追上揍那孩子两拳,我伤心地看着那情景,一声不吭,我不恨那孩子,只恨爸爸是个哑巴。因此,尽管我的两个哥哥每次帮我梳头都疼得我龇牙咧嘴,我还是坚持不让爸爸给我扎小辫儿。

妈妈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大幅遗像,只有出嫁前和邻居阿姨的一张合影,黑白的二寸照片。爸爸被我冷落的时候,就翻看妈妈的照片,直看到必须做活了,才默默离开。

最可气的是别的孩子叫我“哑巴老三”(我在家中排行老三),骂不过他们的时候,我会跑回家去,对着正在磨豆腐的爸爸在地上画一个圈,往中间吐上一口唾沫。虽然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别的孩子骂我的时候就这样做,我想,这大概是骂哑巴的最恶毒的表示了。

我第一次这样骂爸爸的时候,爸爸停下手里的活儿,呆呆地看了我好久,泪水像河水一样淌下来。我很少看到他哭,但那天他躲在豆腐坊里哭了一晚上。那是一种无声的悲泣。由于爸爸的眼泪,我终于为自己的屈辱找到了出口,以致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跑到他跟前去骂他,然后自顾自走开,剩下他一个人发一阵子呆。后来他已不再流泪,只是把瘦小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团,偎在磨杆上或磨盘旁边,显出更让我瞧不起的丑陋样子。

我要好好念书,上大学,离开这个人人都知道我爸爸是个哑巴的小村子!这是我当时的最大愿望。我没留意过哥哥们是如何相继成了家,没留意过爸爸的豆腐坊里又换了几根新磨杆,没留意过冬来夏至那磨光了的铜铃铛响过多少村村寨寨,只知道仇恨般的对待自己,发疯地读书。

我终于考上了大学,爸爸头一次穿上1979年姑姑为他缝制的蓝褂子,坐在1992年初秋傍晚的灯下,表情喜悦而郑重地把一堆还残留着豆腐腥气的钞票送到我手上,嘴里哇啦哇啦地不停“说”着,我则茫然地听着他的热切和骄傲,茫然地看他带着满足的笑容去通知亲戚、邻居。当我看到他领着二叔和哥哥们把他精心饲养了两年的大肥猪拉出来宰杀掉,请遍父老乡亲庆贺我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碰到了我坚硬的心弦,我哭了。吃饭的时候,我当着大伙儿的面给爸爸夹上几块猪肉,流着眼泪叫着:“爸,爸,您吃肉。”爸爸听不到,但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睛里放出从未有过的光亮。泪水和着散装的高粱酒大口喝下,再吃上女儿夹过来的肉,我的爸爸,他是真的醉了,他的脸那么红,腰板儿那么直,手语打得那么潇洒!要知道,18年啊,18年,他从来没见过我对着他喊“爸爸”的口型啊!

爸爸继续辛苦地做豆腐,用带着豆腐淡淡腥气的钞票供我读完大学。1996年,我毕业分配回到了距老家40里的铁岭。

安顿好了以后,我去接一直单独生活的爸爸来城里享受女儿迟来的亲情,可就在我坐着出租车回乡的途中,车出了事故。

我从大嫂那里知道了出事后的一切:

过路的人中有人认出这是老涂家的三丫头,于是腿脚麻利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来了,看着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我哭成一团,乱了阵脚。最后赶来的爸爸拨开人群,抱起已被人们断定必死无疑的我,拦住路旁一辆大汽车,用他的腿撑着我的身体,腾出手来从衣袋里摸出一大把卖豆腐的零钱塞到司机手里,然后不停地画着十字,请求司机把我送到医院抢救。嫂子说,一生懦弱的爸爸,那个时候,显出无比的坚强和有力量!

在认真地帮我清理伤口之后,医生建议我转院,并暗示哥哥们我已没有抢救价值,因为当时的我几乎量不到血压,脑袋被撞得像个瘪葫芦。爸爸扯碎了大哥绝望之间为我买来的丧衣,指着自己的眼睛,伸出大拇指,比画着自己的太阳穴,又伸出两个手指指着我,再伸出大拇指,摇摇手,闭闭眼,那意思是说:“你们不要哭。我都没哭,你们更不要哭,你妹妹不会死的,她才20多岁,她一定行的,我们一定能救活她!”医生仍然表示无能为力,他让大哥对爸爸“说”:“这姑娘没救了。即使要救,也要花好多好多钱,就算花了好多钱,也不一定能行。”爸爸一下子跪在地上,又马上站起来,指指我,高高地扬扬手,再做着种地、喂猪、割草、推磨的姿势,然后翻出已经掏空的衣袋,再伸出两只手反反正正地比画着,那意思是说:“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女儿,我女儿有出息,了不起,你们一定要救她。我会挣钱交医药费的,我会喂猪、种地、做豆腐,我有钱,我现在就有4000块钱。”医生握住他的手,摇摇头,表示这4000块钱远远不够。爸爸急了,他指指哥哥、嫂子,紧紧握起拳头,表示:“我还有他们,我们一起努力,我们能做到。”

见医生不语,他又指指屋顶,低头跺跺脚,把双手合起放在头右侧,闭上眼,表示:“我有房子,可以卖,我可以睡在地上,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我女儿活过来。”又指指医生的心口,把双手放平,表示:“医生,请您放心,我们不会赖账的。钱,我们会想办法。”大哥把爸爸的手语哭着翻译给医生,不等译完,看惯了生生死死的医生已是泪流满面。他那疾速的手势,深切而准确的表达,谁见了都会潸然泪下!

医生又说:“即使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救好,万一下不来手术台……”爸爸肯定地一拍衣袋,再平比一下胸口,意思是说:“你们尽力抢救,即使不行,钱一样不少给,我没有怨言。”伟大的父爱,不仅支撑着我的生命,也支撑起医生抢救我的信心和决心。我被推上了手术台。

爸爸守在手术室外,不安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竟然磨穿了鞋底!他没有掉一滴眼泪,却在守候的十几个小时里起了满嘴大泡!他不停做出拜佛、祈求上天的动作,恳求上苍给女儿生命!

天也动容!我活了下来。但半个月的时间里,我昏迷着,对爸爸的爱没有任何反应。面对已成“植物人”的我,人们都已失去信心。只有爸爸,守在我的床边,坚定地等我醒来!

他粗糙的手小心地为我按摩,他不会发音的嗓子一个劲儿地对着我哇啦哇啦地呼唤着,他是在叫:“云丫头,你醒醒,云丫头,爸爸在等你喝新出锅的豆浆!”为了让医生护士们对我好,他趁哥哥换他陪床的空当,做了一大盘热腾腾的水豆腐,几乎送遍了外科所有医护人员。尽管医院有规定不准收病人的东西,但面对如此质朴而真诚的表达,他们都轻轻地接过去。爸爸便满足了,便更有信心了。他对他们比画着说:“你们是大好人,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治好我的女儿!”这期间,为了筹齐医疗费,爸爸走遍他卖过豆腐的每一个村子,用他半生的忠厚和善良赢得了足以让他的女儿越过生死线的支持,乡亲们纷纷拿出钱来,而父亲也毫不马虎,用记豆腐账的铅笔歪歪扭扭却认认真真地记下来:张三柱,20元;李刚,100元;王大嫂,65元……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终于睁开眼睛,我看到一个瘦得脱了形的老头儿,他张大嘴巴,因为看到我醒来而惊喜地哇啦哇啦大声叫着,满头白发很快被激动的汗水濡湿。爸爸,我那半个月前还黑着头发的爸爸,半个月就老去20年!

我剃光的头发慢慢长出来了,爸爸抚摩着我的头,慈祥地笑着。曾经,这种抚摩对他而言是多么奢侈啊。等到半年后我的头发勉勉强强能扎成小刷子的时候,我牵过爸爸的手,让他为我梳头,爸爸变得笨拙了,他一丝一缕地梳着,却半天也梳不出他满意的样子来。我就扎着乱乱的小刷子坐上爸爸用豆腐车改成的小推车上街去。有一次,爸爸停下来,转到我面前,做出抱我的姿势,又做个抛的动作,然后捻手指表示在点钱,原来他要把我当豆腐卖喽!我故意捂住脸哭,爸爸就无声地笑起来,隔着手指缝看他,他笑得蹲在地上。这个游戏,一直玩到我能够站起来走路为止。

现在,除了偶尔头疼外,我看上去十分健康,爸爸因此得意不已!我们一起努力还完了欠债,爸爸也搬到城里和我一起住了,只是他勤劳了一生,实在闲不下来,我就在附近为他租了一间小棚屋作为豆腐坊。爸爸做的豆腐香香嫩嫩,块儿又大,大家都愿意吃。我给他的豆腐车装上蓄电池喇叭,尽管爸爸听不到我清脆的叫卖声,但他知道,每当他按下按钮,他就会昂起头来,满脸的幸福和知足,对我当年的歧视竟然没有丝毫记恨,以至于我都不忍向他忏悔了。

我常想,人间充满了爱的交响,我们倾听、表达、感受、震撼,然而我的哑巴父亲让我懂得,大音希声,大爱无形。那是不可怀疑的力量,他把我对爱的理解送到高处。

在遇到她以前,我从未想过结婚的事

大学时有个很优秀的姑娘,玲珑可爱,多才多艺,冰雪聪明,我见犹怜。我跟她并不熟,但知道系里一个男生喜欢她,追她,以至于她保研后他也不找工作了,一心复习,要考到她的学校去做她的学弟。因为不熟,我猜想这样完美的姑娘是很有理由骄傲的,所以才一直没见她恋爱,追她的她一个也不理。毕业前听一个同学转述她的事——原来她喜欢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心有所属。为了搪塞她,他给她的理由是:我不喜欢你,因为你不够优秀。那个同学说:“她保了研,拿了一等奖学金,毕业论文是优秀……可是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不喜欢她,他有喜欢的人了。”

昨天一个朋友很out地刚刚看完《奋斗》,表示不能理解向南为什么不要那么好的遥遥。向南离开的时候泪流满面,遥遥也泪流满面。遥遥说:“你知道什么叫大方吗?你知道什么叫对你好吗?你知道什么叫正室范儿吗?……”向南哭得没了人模样,可最终还是选择了蛮不讲理的、会在婚姻登记处不顾形象大哭大闹的杨晓芸。我认识一个姐姐,工程师,32岁,一个人在北京,混得很好,有车有房,人很豁达幽默,也高挑漂亮。她说她最怕逢年过节回家,要被家里人挟去相亲,且相亲对象没一个靠谱的。一次吃饭,她喝了点儿酒,夸张地吼:“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们都开始给我介绍工人了!不是我瞧不起工人!可是……啊啊啊!”

大家都笑,虽然想想也没什么好笑的。前阵子一个姑娘讲给我听一个她认识的姐姐,在上海,跟男朋友在一起7年,两个人都事业有成,有头有脸。转眼女人30多岁,男人还死不结婚,这姐姐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得偿所愿。婚礼上,司仪很程式化地问新郎是怎么求婚的,新郎一脸无辜:“我没想结婚,是她非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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