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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很少后悔的人,却在为昨晚的冲动后悔。
华灯初上,一间清吧里,温沉和梁昱君坐在吧台。
两人面前摆着朗姆酒,梁昱君面前的那杯只喝了一半,而温沉面前的则是第三杯了。
“她记不起你,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吗?”
温沉盯着酒杯,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小心翼翼?就算她不记得你,你就不能重新追求她吗?你可以追她一次,为什么第二次就这么难?”
温沉闭上眼睛,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煎熬:“她心里没有我……”
梁昱君听了,将面前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酒杯落向吧台,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就彻底放弃,做个了断吧,这样犹豫,是没有用的。”
梁昱君站起身来,提起手提包,将手放在温沉肩膀上:“别折磨自己了,放自己一条生路吧。”
温沉在等孔映,而她在等温沉。
和平桥,是连接棕榈市与和平岛的一座跨海大桥,总长600米。桥上景色壮丽,路灯林立,上桥处有公共停车场,经常有人开车过来,然后步行上桥欣赏夜景。
半醉的温沉跌跌撞撞走上桥,他的眼里有杏黄色的路灯、川流不息的车流,还有孔映的脸。
自从孔映回到棕榈,他以为时间会慢慢让孔映复原,回到他的怀抱,可不曾想那个叫姜廷东的男人毫无预兆地闯入孔映的生活,将一切都打乱了。
他是宝和医院大外科主任,风光无限,未遇到孔映之前,不曾如此狼狈。
但倘若狼狈能换回她,他也甘愿。
“温沉?”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沉下意识回头去看,竟看到了孔映。
他呆住了,过了几秒,又慢慢摇了摇头:“太醉了,都出现幻觉了。”
檀香花园无聊,孔映待不住,开着车子在市里闲逛了一晚上,又怕被记者逮到,最后只能跑来和平桥看看夜景。
棕榈市周围岛屿众多,跨海桥也不止这一座,但孔映从远处看到这座长长的斜拉桥,就觉得它是特别的。
结果刚走上桥没几步,就看到醉酒的温沉,扶着栏杆,满脸绝望。
“你没事吧?怎么醉成这样?”孔映上前扶住温沉,后者半歪在她怀里。
“这是我当年跟你告白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温沉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就在这里,孔映点了头,温沉第一次吻了她。那时候温沉才知道,原来他的心脏也能跳得那么快,快得要冲出胸膛了。
孔映去美国疗养后,温沉也曾试图忘记她,可他已经见过幸福的样子,就像小和尚偷尝了肉,再也无法后退。
“是你上次在居酒屋跟我说的那个女孩?”
孔映想起他上次说自己失恋了,心想怕是他还在为那个女孩伤心。
温沉脑中混沌,只觉怀中温暖,他努力睁大了眼,发现被他当作幻觉的孔映还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映映?”
一恍神,便叫错了名字,那是他们恋爱时他对她的爱称,她失忆后,他不敢再叫。
孔映笑了:“你叫我什么?”
温沉忽而又想起梁昱君的话。
如果过去不能延续,为何不重新开始?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是我无能,宁可不和你在一起,也想要留在你身边。”
她从车祸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答应了孔武,若想要这辈子再见到孔映,就只能是以朋友的身份。
“映映,映映……”他一遍遍念着那个只属于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将孔映搂在怀里。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温沉,你……怎么了?”
“回来吧,我求求你,回到我身边。”
温沉记得很清楚,孔映出车祸那天的情景。
那是个周末,阴雨天,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他在家看书,晚上已经约好和孔映出去看电影。
下午,他突然接到骨科护士长的电话,说孔映和秦院长的车被一辆大货车迎面撞上,秦院长当场没了。
出事的地方离宝和医院不远,温沉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上送孔映入院的救护车。
她那时候还清醒着,身上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流了满脸的泪。
“我妈妈……”见到温沉,她似乎有太多话要说,可她的伤太重,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温。”她的声音虚弱又飘忽,“我好疼。”
“我在,我在。”温沉抓着她的手,那一瞬间他毕生所学的医学知识全然不作数,他只是个生怕失去最爱之人而语无伦次的普通人。
手术过后,孔映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温沉推了所有门诊,每天做完手术就跑来ICU守着。
孔武是在那时候,知道了他们一直都在恋爱的事情。
可是那时候的温沉,已经顾不得旁人的流言蜚语了,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孔映能够平安醒来。
或许是上天听到他的祈祷,一个星期后,孔映真的醒了。
可伴随她的苏醒到来的,还有失忆症。
从那天起,温沉在她心中,从恋人回到了普通同事的位置。
正当温沉沉浸在被遗忘的巨大打击的时候,孔武把他叫进了院长办公室。
“你知道,我是不会同意你和小映的事的。”孔武开门见山,不给温沉辩驳的机会,“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是宝和医院的继承人,她值得更优秀的人。”
温沉何尝不知道,孔映是众星捧月的千金,月亮和太阳才更相配,他这颗不起眼的星星,的确没有资格留在她身边。
可他深爱至此,又如何舍得?
“孔院长,我知道我不能为她做的有太多太多,但我一定能做到的,就是让她幸福。”温沉缓缓弯下腰,深深鞠躬,“求你让我留在她身边吧。”
“你怎么让她幸福?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你在她眼里,只是个普通朋友了。”
“我会帮她想起来,我……”
“温沉,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整理下你的心情吧。”孔武寒气逼人,“不要试图去帮她想起来,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
到底是哪一样更让自己生不如死呢?是一辈子见不到孔映,还是退回朋友的位置看着她幸福呢?
那之后,温沉常常这样问自己。
孔武是说到做到的人,温沉别无选择。
可他那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孔映重新出现在他眼前那一刻,灰飞烟灭。
孔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整三天,姜廷东没有丝毫她的消息。
做什么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有好几次甚至开着车就走了神,险些酿成车祸。
姜廷东只觉得自己脑中的那根弦在逐渐走向崩溃。
他彻底明白了。
那些喜怒无常,那些幼稚的占有欲,和深夜醒来无缘无故的惆怅,都是因为孔映。
他早就该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