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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与丁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并没有太多欣喜。项目部共有三课,项目二课课长是竹野内桥本,麻生家的‘外戚’,主要负责建筑保暖工程。除此之外,日企最重资历,
他们刚进公司,短期内不可能晋升。
“怎么,你们觉得自己赢不了桥本?”麻生明美点燃一根香烟。
丁焰婉转地说:“桥本课长是公司的老人……”“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不需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麻生明美打断了丁焰,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放在三人中间,“你们觉得,桥本有能力拿下这个项目吗?
”林菲的目光触及平面图,整个人呆住了。这是地铁二十一号线的规划图,麻生作为一家中型规模的外企,根本不可能拿下这个项目。更何况市政项目看似高端,但是对于下游承建商来说,这类工程要求高,利润低,甚至很可能牵涉上层的权力之争,麻生根本没必要淌这趟浑水。不过,如果麻生明美的目标是麻生集团的董事长一职,一切
就另当别论了。丁焰同样想到了这点,他半真半假地试探:“常务想利用这个项目,带领公司走向国际市场?”麻生明美或许可以分到公司的股份,但她并不是集团的继承人,她的年龄和
性别也摆在那里,她想坐上董事长的位置,唯有“功绩”两个字。
麻生明美没有否认。她背靠沙发,慢慢吐出两口烟圈。半晌,她不容置疑地说:“我对这个项目志在必得。”
林菲与丁焰交换了一个眼神。麻生明美用蔻红的指甲掸了掸烟灰:“世上的事不过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罢了。丁课长想帮王系长谋一个将来;林课长想要独当一面,所以你们选择了我。我相信你
们一定想过,我为什么选择你们。”林菲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没有料到,麻生明美的野心这么大。这几年,国内的建筑行业已经趋于平稳,各家公司都有自己的“地盘”。外企想在地铁二十一号线项目分一杯羹,必须打通很多关节,首当其冲便是华建集团。由此看来,如果她不能顺利完成X——3项目,顺势拿下万华游乐城工程,与华建集团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她会成
为麻生明美的弃子。对于自己的推测,林菲并不觉得愤怒,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地铁二十一号线尚处于论证阶段,但是从规划路线来看,它横穿黄浦江,与地铁二号线十字交叉,地面上
又是繁华的商业区,高楼林立,地形十分复杂。
上海处于长江的入海口,三面环水,平均海拔只有四米,不少区域的海拔甚至低于海平面,这使得它的地下水压极高,防水工程本身就是一个难题。非业内人士可能无法理解“地下水压”这个概念。试想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水井中会有取之不尽的水?其实,这些水都是被四周的压力源源不断“压”入水井的。不管水
井的井壁和井底是砖石,亦或是普通混凝土,它们都无法抵挡水的渗透压。像上海这种低海拔城市,防水工程不止需要对抗地下水压,同时必须考虑防汛排涝。每年春夏季的潮汛、梅雨,每年夏秋季的台风、热带风暴,都是对建筑物、公共设施
的考验。地铁二十一号线因为其地理位置,施工难度极大,整个工程就好比在黄浦江底下挖一口水井,却要求水井中没有一滴水。再加上沿途的商业区,对工期、施工方式,甚至
施工器械都有诸多限制。因为这些原因,这条地铁线路一直处于论证阶段,迟迟没有进入施工规划阶段。不过,正因为它的施工难度极大,林菲渴望参与其中,这是她职业生涯的挑战。她按捺心绪,就事论事:“常务,这条地铁线迟迟没有公开招标,恐怕就是因为施工难度太大。一旦它进入招标阶段,就证明政府找到了解决方案,甚至已经确定了适合的施工方。这样的重大工程,任何一方都不敢出纰漏,更不敢冒一丁点风险,我们获得转包
的机会并不高。”
“怎么,你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麻生明美挑了挑眉。
林菲表情一窒。许多上司都喜欢画大饼,以此激励手下。她顺着她的话点头承诺:“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把X——3的项目做好,争取与华建集团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此时丁焰也意识到,麻生明美之所以那么在乎耀华的案子,真正的目标是恒远建设。他同样向麻生明美保证,他会搭好恒远建设这条线。麻生明美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他们先去会议室,准备周一的午餐例会。待两人离开她的办公室,她透过玻璃窗审视他们的背影,丁焰上了电梯,林菲仍旧像平时一样走楼
梯,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她把秘书叫入办公室,问道:“上次不是说,林菲和丁焰并不认识吗?”秘书如实回答:“他们的背景调查显示,丁焰一直在非洲,林菲没有离开过上海。上周五,他们看到彼此都十分惊讶,微信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加的。不过,看他们互加微信
的态度,他们在此前应该见过,但是称不上认识。”麻生明美皱了皱眉。据她所知,林菲出了名不擅长认人。如果林菲能够一眼认出丁焰,他们应该不只认识这么简单。她示意秘书先行离开,拿起地铁二十一号线的项目资
料。她聘用林菲和丁焰是孤注一掷。时至今日,她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午餐会议过后,林菲马不停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埋首工作。下午两点,她前往小会议室途中,看到职长钱光正在丁焰的办公室,两人有说有笑。十分钟后,钱光正哼着
小调走进会议室,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在门边的位置,吊儿郎当翘起二郎腿。林菲只当没看到,清了清喉咙正色说:“既然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她抬头看一眼钱光正,“钱职长,上周五我对你说过,今天开会之前,我需要看到所有项目的施工进
度,以及现场照片。”钱光正满不在乎地剔了剔牙。他四十多岁的模样,在麻生干了快二十年,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工地摸爬滚打出来的,干活又快又精细,工人们都服他。他仗着自己技术过硬,麻生明美刚刚上任的时候,当众骂她“臭娘们”。之后他吃了麻生明美的亏,对她服服帖帖的,不过他并未学会尊重上司,这两个月来一直在背后称呼林菲“小娘皮”
。
当下,他粗声粗气地说:“课长,现场施工和娘们在家做饭不一样,不是您说什么时候揭锅,什么时候就能揭锅的。”
林菲沉着脸质问他:“向我汇报工程进度是你职责范围内的工作。我只问你一句,你不知道项目进度,还是不愿意向我汇报?”“上吊也得先喘口气,急什么。”钱光正假模假样咳嗽两声,扯着嗓子吆喝林菲的助理,“去,给我泡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