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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柳方靠近,师傅抬头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好,老板。”用带着温州口音的普通话,询问柳方,手中的活计却未停下。此间低头打量一下柳方,看到穿着凉鞋的脚,继续说:“需要点什么?我这里有牙膏、牙刷、糖果等小百货。”
80年代,大抵温州出来擦鞋匠,除了颇齐全的擦鞋补鞋用具,一般还会带着镜子、牙膏、针线等小百货。所以碰到即使不需要擦鞋的客人,也会善意的询问一下,以期能多做一笔生意。
“阿哥,你日愈久酿否(你是温州人吗?)”柳方刻意用温州话打招呼,来拉近距离。
“是啊,阿弟,你日搭就啊腻(你来做什么生意?)”
“阿哥,我跟我阿哥来卖鞋,乘车时挤散了,我在这里等他。没事做,想跟您学擦鞋。”
“喔,那也好。这个好学,你多看看就会。”
二人用家乡话对话,客人很难听得懂。一会儿一双锃亮如新的皮鞋擦好,师傅收取客人2毛擦鞋费。
这时又有出站的客人买牙膏和牙刷,师傅麻利的一边从一个旅行包里拿货,一边收钱。当第二双鞋子擦完,柳方大致看个明白,就向师傅道谢之后离开。温州商人之所以生意能做起来,绝不会像一些地方的商人一样压价、抢地盘,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去新的地方拓展业务,最终有点连成片。
柳方找到广场西侧的一个出口的柳树下,又到附近找来两块水泥道砖,摞在一起,再将包裹擦鞋布的餐巾纸折一下,铺在上面,自己则席地而坐。时值午间,天气开始燥热,出站的客人在等车的间隙,也来这里乘凉,聚集了五六个人,柳方开始小声的说:“擦皮鞋”。乘凉的人投来世俗的眼光,默默无言地承受着,其中一个人问道“多少钱?”
柳方想到刚才师傅带凳子和报纸擦鞋才收取2毛,就和客人讲:“1毛。”客人毫不犹豫的坐下来,柳方将客人的一只脚放到自己盘着的双腿上,生疏地擦起来,可能擦鞋布较为潮湿,很快将客人的皮鞋擦得锃明瓦亮。客人也爽快的付了1角钱。
有了第一笔收入,柳方就更大胆了,开始大声的招呼客人,“擦皮鞋,1毛....1毛钱,擦皮鞋嘞...”
陆陆续续的开始有等车的客人坐下来,直到第6双时,擦鞋布上的鞋油几乎都擦完了,由于天气燥热,擦鞋布也开始变得干燥,效果越来越差,柳方就差点在客人的皮鞋上,用哈气的方式来湿润了。凑活着擦完,第七双的客人已经坐下,是一个中年男人,柳方看着客人,说:“叔叔,您稍等,我去一下卫生间。”
然后站起来,差点又倒下去,由于席地而坐太久,双腿发麻,脚也不听使唤了。强忍着麻木,歪歪斜斜的向车站走去。到了卫生间,顾不得方便,先把擦鞋布洗了一下,这时本来已经黑乎乎的双手,更是沾满了油污,除了两鬓不苍苍,十指黑黑的,活像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
方便完,杨柳方腿上的麻木已经缓解,迅速的跑到自己学习擦鞋的老乡阿哥跟前,买下一管鞋油,阿哥看到柳方的双手,投来赞许的鼓励。在温商看来,所谓尊严是靠踏踏实实地赚钱赚来的,大能力挣大钱,小能力挣小钱,死爱面子活受罪,最让人看不起的。
杨柳方买完鞋油,更有信心了。立即回到自己的摊位,姑且称之为摊位吧,立即很熟练的投入工作了。陆陆续续,一直忙到日影西斜,这时那位阿哥走过来,拿了一块面饼,说是“锅盔”递给柳方,“阿弟,好样的,没吃饭吧,来,吃这个。”
柳方这才感觉到饿,羞赧的看着阿哥,顺从的接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阿哥又递上自己的水杯,柳方痛快的喝了一通。这时又有客人过来,柳方对阿哥道过谢之后,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一直到天黑,当柳方再去寻找那位阿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收摊不在那里了。
柳方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手,这双沾满鞋油的黑黑的双手,怎么冲洗都无济于事,柳方心想要是有洗衣粉或肥皂,那该多好呀。就出来去车站内的商店去买,一问一块肥皂要5角,柳方一下不舍得了,已经拿到手的又放了回去,羞愧的离开。
辛苦了擦鞋一天连饭都顾不得吃的自己,一天手脚不停的忙才擦了23位客人,收到2.3元擦鞋费,买鞋油已经用去2毛,再花5毛去买肥皂的话,对于现在的柳方来说真的太过奢侈。只能又返回卫生间,反复的在水下揉搓,直到双手有些生疼才离开,拿起用纸包着的擦鞋布和鞋油,疲惫的向牛肉面馆走去。
杨柳方吃完牛肉面,天已经黑了,连续两天没有杨桐福的身影有点着急,但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到第二天九点再去看看。沿着车站跟前这条路一直走了很远,第一次感受西州这个城市。
这是一个伊斯兰风格很浓郁的城市,数不尽的牛肉面馆子的门头上都刻着清真的文字,晚饭后街上很多带小白帽和扎着头巾散步的男男女女,见面后客气的打着招呼,似乎只有杨柳方是个陌生人。
不知不觉走到西州车站附近,一个大的批发市场映入眼帘,只是偌大的批发市场,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此刻静悄悄的。杨柳方闻到自己身上因为这么多天没洗澡和衣服,冒着一股酸臭味儿,想着明天一定要来这里买洗衣粉,如果努力擦鞋赚的多,还要来买一套背心和短裤,想到这里,情绪又高涨了起来,准备折返回火车站候车厅睡觉。
用自己辛苦擦鞋换来的收入,吃了一顿饱腹的牛肉面,除了偶尔被车站内的广播吵醒,这一夜杨柳方睡得特别香。
一早起床,照例去吃牛肉面,等再回到昨天擦鞋的柳树下,一辆警用巡逻的摩托车停在那里,柳方只能再寻地方来作为擦鞋的摊位,沿着广场的边沿一直走,其他的树荫都远离出口和公交车站,中间还隔着高高的松树,地上脏兮兮的。再回头去昨天那棵柳树,警用摩托依然停在那里,杨柳方悻悻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