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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往事如烟
回——家?
欧阳晴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匆促如斯、矛盾如斯又直白如斯的对话。
也从未被人摆弄到——像坏掉的复读机一般——只懂得在脑中重复每句话的最后两个字。
沈零,他到底是人、神,还是鬼蜮啊?
怎么忽而像孩子那般天真可爱、忽而像男人那样魅力十足、又像恶魔那样,不伤害他人不舒服?
还有你,拜托,欧阳晴,你是专业医生,你是心理学专家,你比他大九岁,如果差异三岁就存在一个代沟,那么你们之间是马里亚纳海沟。他只是你的病人、江可荣的委托人、最多算作你们共同认识的弟弟;你既不喜欢他,更不爱他,又何苦为了一个需要“导正”的吻,坐在这里生气呢?
最让人生气的,莫过于她居然又会为了他最后的“回家”这两个字而窃喜。
简直了。
她独自又在花下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被电话惊醒。
奇奇那边派给她的侦探动作神速,已经查获重要情报,约她当面交流。
欧阳晴收回心神,取出小小日本车,驶到早上晨跑的公园,和侦探见面。
人家二话不说,一坐上车,没有客套话,直接拿出厚厚档案袋。
“欧阳小姐,老板吩咐过让我们把调查重点放在这几桩事故的关联性上。所以我先会为你做一个简单的事故归纳,然后告诉你我们发现了什么。
“2008年的气爆案,当事人名叫杜丽丽。1971年生,死的时候37岁。她是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助理,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朝九晚五一族。她居住在上海浦西一个新工房小区里,小区各种管线比较老化,事故发生后,调查人员研究过煤气爆炸的原因。这里是当时的报告,你有时间可以慢慢看,我先概括为:煤气管老化泄漏,杜丽丽出差五天期间紧闭门窗,回来以后也没有检查,直接点火做饭或烧水,引发爆炸。
“2012年的上吊案,当事人名叫马涛。1959年生,死的时候53岁。他是杭州一所大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已婚。马涛有一子一女,均在国外读书,他太太则喜欢赌钱,常常输,所以家里经济压力颇大,估计这也是他自杀的重要原因。根据你之前发过来的资料,我们重新查了一下,确认马涛在医院就职期间,没有任何有记录的医疗事故。再补充一点,事发当晚太太也出去打牌了,半夜十二点回家看到丈夫悬在窗边,吓得直接晕过去。
“2012年的高速事故,当事人名叫潘大升。1979年生,死的时候33岁。他是农民,考了驾照后,改行做了司机。事发后在他车里发现一些红牛饮料的空罐子,所以交警基本认定他是强打精神疲劳驾驶导致的事故。另外,货车翻车后,警察发现这些运送的钢铁加在一起严重超载,所以也不排除开车途中转向过大、直接翻车的可能。”
说得越清楚,欧阳晴越是一头雾水。
确实,江可荣说的没有错,乍看之下,这三个人无论从性别、年龄,到职业,真是风牛马不相及。
侦探看到她的表情,微微一笑,拿出第二份资料,道,“老板说你要的东西很急,所以我们用最快的时间,扩大了搜索范围和时间,然后发现了比较有趣的事情。这只是第一阶段调查结果,不是最终汇报,但我们觉得欧阳小姐可能会觉得信息有用。这也就是为什么急着约你的原因。”
他照例把资料交到欧阳晴手里,自己则简明扼要地阐述主题,“其实信息只有一句话:把时间往回倒得多一点,倒回到1999年。1999年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在上海。”
“什么?!”不得了,欧阳晴猛地一惊,“你确定?!”
“我确定。”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之前没有调查出来?”欧阳晴毫不怀疑江可荣的办事能力。一定,一定是哪里有蹊跷。
侦探胸有成竹地回答,“因为潘大升真名叫做张四维,潘大升是他的同乡,他假借了同乡的身份证,连同货车驾驶证,都假借了潘大升的名字。之前的调查人员大概忽略了这一点,所以始终在围绕叫做潘大升的这个早些年足不出户的安徽民工进行在调查。”
欧阳晴那句“那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术业有专攻,她对奇奇的团队肃然起敬。
“1999年,都在上海?”她喃喃自语,“这又代表什么呢?”
“事有凑巧。因为查到了张四维的真名,我们就顺便查了一下他的案底。果然,”侦探拿出第三份档案,其实也是一份交通事故认定书的复印件,“张四维当时在上海,后来是为了这个事情,才不得不改名的。”
欧阳晴接过复印件,“啊”一声,“他撞死人了?”
“对。1999年撞死人的时候,他正在给上海一家建材公司做配送货的司机。出事后虽然他坚持不是自己的错,但警方怀疑他酒后驾驶,立即吊销了他的驾照,并把他送进局子里呆了几年。建材公司当然也立刻辞退了他,并拒付一切补偿金。他一穷二白,又有案底,这才不得不冒用潘大升的名字,干起货运来,以此混口饭吃。”
欧阳晴怔怔的。这人好晦气,也好倒霉。酒后驾车,疲劳驾驶,他一次次不记性,最终害人害己。
侦探却还没说完,“而当时被张四维撞死的女人,叫做苏雅。1970年生,死的时候,才29岁。”
欧阳晴听他报出生卒时间,就知道内里一定有文章。
果然,侦探用很抱歉的表情望着她,清楚简练地补充道,“苏雅的丈夫叫做向运东。事故发生后没多久,向运东也因病去世。他们的五岁儿子向林,过寄给远亲,改名沈零。”
欧阳晴脑中嗡一声,侦探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需竭力专注倾听,才能不漏掉什么。
“张四维的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接下来我们会顺藤摸瓜加紧调查马涛和杜丽丽。马涛当时就职的上海那所医院,离张四维撞死苏雅的地方不远。我们现在有一个怀疑:他可能和苏雅的死,多少有点关联。总之一有结果,我们就立刻联络你。”
直到侦探离开后很久,欧阳晴脑中嗡嗡声都不散,像被一百只蜜蜂环绕。
侦探的所谓“第一阶段”工作,只是到了这个程度,信息量之大,就已经让她措手不及。
欧阳晴一直特别见不得孤儿。
他们各有因由,各有性格,却同样孤独、寂寞。
欧阳晴有一个最亲密的朋友,也是孤儿,每次见她,欧阳晴都想把她一把抱住。
难怪,那天在洗手间,她会不由自主地抱住沈零。
因为他的肩膀、头顶、膝盖、手肘所有部位都散发着“不要理我”和“为什么不爱我”的矛盾,他身体缩成一团的样子,看起来无比的孤独和寂寞。
难怪提及父母的时候,沈零是那样冷淡。
——突然问起他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