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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行!”小弥意大娘仍然黑着脸,然而她一听到女儿呜呜的哭泣声,心立刻就软了,丈夫死了十几年了,这么多年唯有她和自己相依为命,自己酸甜苦乐地忙还不就是为了她能有一个幸福的将来吗。
“好没出息!你的夫婿我已经给你选好了,保证比那个唐国人好。”
“我不相信,我们这里有谁能比得上他,噶山老爹说他大难不死,是个有福之人,我嫁给他一定不会错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比不上你穆露固大哥!”小弥意大娘被缠的有些失态。
“穆露固大哥?!”穆珑佯装惊讶,心里却欢喜的突突乱跳,他的办法还真管用。
“他是我的哥哥,我怎么能嫁给他呢。我不想被别人笑话。”穆珑撅起了小嘴。
小弥意大娘又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这回用力太大,戳的她一个趔趄。“还要说假话,嫁给他,你怕是欢喜的笑都合不上嘴呢。”做娘的冷笑着撕开女儿的伪装。
穆珑觉得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她搂住母亲的脖子狠命地亲吻起来,闹的小弥意大娘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这些都是他教给你的吧,他可真是个聪明人。可惜我只有一个女儿。”
穆露固和穆珑的婚礼在春季举行,噶山老爹亲自担当他们的主婚人,那一天小弥意大娘杀了五十只羊和十头牛,全部落的人都聚在小弥意大娘家帐子前歌唱跳舞。
李煦手脚的冻伤已无大碍,但创口还未完全痊愈,因此他只能远远地坐在一旁观看。穆珑打扮的非常漂亮,在一群同龄姐妹中显得那么卓尔不凡。她几次跑到李煦面前,邀请他跳舞,都被李煦婉言拒绝了。除了担心伤口崩裂,主要还是因为他不会跳舞。
夜幕降临,婚宴仍旧没有散场的意思,三堆篝火熊熊燃烧,男男女女围着篝火且歌且舞。穆露固带着他的新娘向贵宾们敬酒,马奶酒浓香而不醉人,李煦被穆珑强逼着喝了三大碗,最后一碗喝了一半,另一半几乎全洒在了身上。
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位衣着华美、神气活现的契丹人闯了过来,噶山老爹和诸位长老都赶过去参拜。来者是契丹火者乞篾列,火者是契丹派驻地方的税务官,乌苏固人早在四十年前就臣服了契丹人,有义务向契丹人缴纳赋税。名目繁多的税赋中有一条是婚姻税,新郎需要缴纳一大笔财物,新娘则须献上自己的**。
对不同版本的**传闻,李煦也略有耳闻,在他看来不管是出于何等目的,以何种民俗、宗教、特权作为说辞,这种事都是卑鄙不堪的,至少缺少对人的起码尊重。然而百里不同俗,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位置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有时会有天壤之别。
在乌苏固人看来,新娘向契丹火者奉献自己的**是必须承担的一项义务,和缴纳牛羊、毛皮、人参、珠草等其他赋税一样,并非是不可接受的。四十年前契丹人的铁骑征服了乌苏固,从此他们只能生活在契丹人的阴影中,默默地承受着契丹人强加给他们的一切。
这里的成年男女都曾经受过此事,当反抗无效时,他们只能皱着眉头饮下这杯苦酒,把苦难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努力去接受它,这或许就是人与动物的区别。
李煦心情复杂地看着穆珑,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惊慌无助地倾听着噶山老爹、乞篾列和小弥意大娘之间的谈话。穆露固的手牵着穆珑的手,面色凝重却不痛苦。谈笑间,三人定下了一切,小弥意大娘把穆珑从穆露固手里抢到自己手里,母女俩低声私语了一阵,穆珑哭泣起来。小弥意大娘把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也落下了一行泪。
乞篾列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噶山老爹似乎也觉得这对母女有些罗嗦,于是很不客气地咳嗽了一声,小弥意大娘赶紧擦了擦眼泪,郑重地把穆珑交到了噶山老爹的手里,噶山老爹交代了她几句话,再把她移交给契丹火者。
乞篾列的寝帐早已备好,现在是他享受自己特权的时候了。所有人都目光沉闷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女孩子不能把自己纯洁的第一次献给所爱的人,这将是怎样的一种遗憾?强权可以压服一切,甚至是颠倒是非,却不能永久泯灭人们内心对真善美的追寻。既然是人,此心相同。
虽然近在咫尺,乞篾列仍得意地上了马,噶山老爹和穆露固合力把穆珑抬上了马,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契丹人的税务官搂着别人的新娘得意洋洋地走了。
李煦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纠结。他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穆珑走后,穆露固继续和他的伙伴在大呼小叫地喝酒,小弥意大娘也仍然在热情周到地招待来宾,来宾们的脸上重新绽出了笑容,仍旧是弦歌乐舞,气氛依然融融洽洽。
李煦却已意兴阑珊,他提着一壶酒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的寝帐,进门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挂在木柱上的横刀,马奶酒虽然酒精度低,但喝的太多也能醉人。李煦突然丢开手杖抓住了横刀,他试图按动绷簧把刀抽出来,却感到手脚异常的无力。绷簧按不动,刀仍在鞘里,李煦一拳砸在木柱上,呜呜地哭了。他弄不清楚自己为谁而哭,只是觉得心里憋的慌。
突然,寝帐里多出一个人,一条健硕如同黑豹一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只一拳,李煦便失去了知觉。
二日早上,李煦清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四周异常的安静。头还昏沉沉的有些难受,李煦坐起来晃动了一下脖子,突然间,他一跃而起——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李煦惊奇地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并非自己的寝帐,这里的摆设全都是新的。
不好!我怎么进了穆珑的新房?李煦发现寝帐中的木柱用鲜艳的红、玄、蓝三色丝绸缠裹,丝绸在这里是异常珍贵的物品,只有在新人结婚时才用到。
坐**上放着崭新的被褥,墙上挂着新制作的弓箭,没错,这里确实是穆珑的新房。
李煦定了定神,昨晚发生的那一幕若隐若现在眼前,自己是醉酒后被人从背后打昏的,等醒来就到了这里,这若不是恶作剧,就很可能是个阴谋。自己还是个病人,又是个外人,谁会跟自己玩这种恶作剧呢?李煦心里骤然一冷:自己或许已经堕入了某人设下的阴谋?
阴谋,又是阴谋,我的一生怎么总与阴谋为伍?
他加紧几步走到门前,掀开门帘往外看。部落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噶山老爹家门前的空地上,那里是部落召开大会和举行庆祝活动的广场,不过此刻却刀枪森森一派紧张。部落里的男女老少站在广场中央,四周则布满了契丹士卒。
广场一角的土台上停放着一具尸体,尸体前跪着一排人,有男有女,离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的面相。
自己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需要逃走吗?李煦不停地在问自己,旋即他否定了这个念头,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广场上,唯独留下了自己,可见契丹人此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贸然往外逃,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逃走,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不过为了防止万一,李煦决定换一个地方,这里离广场太近,决对算不得一个安全的藏身地。
李煦溜进了广场一角的草料棚,棚顶被狂风掀开一角,牧草被雪水浸潮,已经荒弃很久没人用了,这里应该是一个安全所。透过破败的木栅门往外看,广场上的一切尽在眼底,甚至大声说的话也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