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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鬼很配合,驮着李小二从菜园跑到前院,路过马厩,飞玄光正在吃草料。李小二吁一声,黑鬼模仿飞玄光的影子抬起两只前爪挥一挥。飞玄光慢条斯理嚼着,耷拉着眼皮翻个白眼儿。
陛下的小马驹已经挺大了,好奇地凑在边上看。像是小一号飞玄光,还没名字。李小二兴奋地脸蛋红红,看着信步走来的摄政王:“六叔,大晏大胜!家国永安!”
许久没有笑意的摄政王笑一声。
“好。”
京营出京畿,京郊戍卫所为了拱卫京师换防。白杆兵驻守原京营的驻地,枕戈待旦。一帮四川兵的装备跟京营完全没法比,有些人头一次拥有自己的火铳,兴奋得热血沸腾。突然换成白杆兵保卫京城,马又麟很骄傲。但是他面临另一个问题,他不得不跟朝廷官员打交道。品级再小也是京官,全是先人板板的死尸脸。
比如这个赵盈锐,听不懂人话。
马又麟对着他上火,赵盈锐冷静喝口茶。
研武堂驿马不停地穿梭于开平卫与京师,京营和金兵在开平卫拉锯,摄政王日日坐在研武堂看地图。王都事不在,研武堂唯一一点温柔的气息被寒风吹散。何首辅站在深潭一样的研武堂里一板一眼汇报各地粮饷问题,突然问摄政王:“殿下,您要再打一次萨尔浒么?”
萨尔浒是赌上国运,却赌输了的悲歌。摄政王撑着额头,手指顶着鼻梁。何首辅以为摄政王在闭目养神,光线明暗一转,突然发现摄政王其实睁着眼睛,凛凛的目光扎得何首辅一惊。
“大晏还能输得起么。”
研武堂众人沉默。
摄政王一声轻笑:“那就不是赌。这一次什么都不赌,大晏要保卫自己的京师,背水一战,不能后退。”
摄政王观察研武堂。研武堂只是个普通的比较开阔的书房,不是皇极门也不是武英殿那样居高临下,摄政王的视线是平的,甚至有点往上看站立的臣子。臣子们揣测他,他也在研究臣子。
君臣的战争倒是自大晏诞生起就开始了。摄政王刚感慨战事紧急北直隶非常听话,南直隶立刻给他出那么大的篓子,差点弄垮一个守边境的将军。如果大晏覆灭,这些人怕不怕呢,摄政王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摄政王曾经想过,如果哪天君臣同心了,便不必用什么非常手段。现在他终于明白,太祖用锦衣卫是有原因的。官员们恨太祖,也是有原因的。
研武堂里站着的人,全都看见摄政王殿下笑了一声。只有一声,非常短促,像一截淬过毒的冰突然插进胸口。
“非常时期,诸位卿,同舟共济吧。”
王修从北京户部调来十七个账房日夜不停地核算,王修坐在南京衙门里,面无表情。南京衙门分管南方商行,南京六部领着福建,所有账本却影影绰绰跟山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晏立国之初,晋商便能跟太祖达成开中账。三百年润物无声的渗透,王修心惊胆战地几乎看到另一个帝国。士农工商,商是最底层,却枝繁叶茂地扎在市农工上生长。这是一股力量,王修恍惚记得李奉恕曾经说,感觉到一种力量,推着大晏往前走。
王修当时没有明白,他现在也听见了风中悦耳清脆的,白银的声音。
南京如此,北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