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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唁仪式在八时整进行,霍璟然和郭了了到得不早亦不晚。
站在最前面的那五六排人全部军装出席,肩上的勋章在灯光正胜的礼堂中熠熠发亮。
牧师低沉而庄严的嗓音在麦克风的传送下响彻半空,缓慢地讲述着郑景彦尽管短暂,但却异常辉煌的一生。
接下来是遗体瞻仰,人们按顺序一个接一个绕着棺木走一圈,然后对着遗体深深鞠躬,将花束轻轻放在角落。
借着人群终于散开,郭了了开始寻找白寒依的身影。
很快的,她便看见了她。
女人消瘦了许多,因此显得更加高挑,笔直地立在那里,女神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她穿着黑色的收身长裙,一条御寒的坎肩,毛绒狨地围在脖子上。长长的黑色手套一直拉至手肘处,手中携一朵白色的花,衬得她的容颜更为清丽。深灰色的帽子斜着扣在她的头发上,薄薄的纱遮住眼睛,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看不清晰。
白寒依只静静地站着,依旧优雅,依旧美丽,但却冰冷得像是一尊了无生机的雕像一般,连眼神都宛如一滩死水。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仿佛外界的纷扰都通通与她无关了一般。
旁人上前慰问,别说是开口,她连头都不愿意点一下。
她的父母还有公婆站在她的左右,哭得声嘶力竭,她却眼皮都不抬。
郭了了的双眸痛得厉害,不由唏嘘了一声,转过头不忍再看。
霍璟然握着她的手的力度不受控制地加大,她无意识竭力抽气,刚想喊“痛”,却看到对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里写满隐痛,整张脸绷得紧紧的。
这一瞧,郭了了便什么字眼都吐不出来了。
他是那么的在乎她,在乎到一不小心,就可以为摆正她的倒影而颠倒整个世界。
郭了了无不自嘲地想,此刻对方的眼里和心里都没有她,多说无益。倒不如咬咬牙,忍过去算了-
十时,郑景彦的遗体被推进焚化炉火化。
那个时候,白寒依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反应。
然而她也只是面向显得阴森森的焚化间,目送自己的丈夫被推了进去,然后大门缓缓闭上,她最后看见的,是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唯一露在外面的麻木而空洞的眼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中的花茎被她捏得变了形,外头空旷的山地上响起了刺耳的爆竹声,白寒依不稳地后退了一步,“啪——”,纯白的茶靡花应声而落。
那是郑景彦最爱的花。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荼蘼是夏日里的最后一种花,开到荼蘼,便再没有退路,也不能继续美丽了。
多么绝望与颓废的两个字眼。
礼堂里的气氛太过压抑,霍璟然又是一副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模样,郭了了憋闷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借口上厕所,逃似的去到外面透透气。
沿着后门的小路走上十分钟,就是一条悠长的回形走廊。
顶上是镂空的琉璃瓦,被墨绿色的爬墙虎缠绕,其间还夹杂着几簇瀑布一般垂下的紫藤,温热的阳光投下来,撒在地上,花瓣散得到处都是,像是在斑驳的罅漏里跳着舞。
郭了了双臂抱胸,闲适地漫步。她很享受这样子珍贵却又渺小的自由自在。
但步子刚刚轻松起来,她的脚就忽然被一硬物绊住了,郭了了吓得“啊”地叫出声来,幸亏她反应敏捷地轻跳着绕开了,否则非摔在地上……
吓,怎么地上躺着个人啊?而且,看那样子应该是在睡觉……更要命的是,看着像是她认识的——
耳畔传来迷迷糊糊的类似于“唔”的单音,却不是一般的动听悦耳。那人蹬了蹬腿,侧过身子,应该是快醒过来了。
郭了了揉揉眼睛,在看清男人的长相之后,急退了好几步:阳光只打亮了他一半的脸,另外一半埋在黑暗中,但就算这样,他也显得出奇的英俊迷人。黑发,黑眸,黑衣,俨然一个充满巨大诱惑力的黑色陷阱,却令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程铭之外,谁还能长得这么妖孽?!
“嘿,小狗仔,是你啊。好久不见啦。”程铭餍足地伸了个懒腰,他的脚踝刚才被郭了了踢得有些疼,但这并不妨碍他明媚地笑出声来,开心地和她打招呼。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找个稍微正常点的方式出场?”郭了了想到前几次和这个男人的见面,头疼得厉害,惊鸟一样地抓住旁边的柱子,拍着胸口,不遗余力地朝他翻白眼。
“这里阳光很好,风又小。我有些困,就躺下来睡觉了,这很不正常吗?”程铭抓抓微乱的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侧颜白皙而清爽,像是能够掐出水来。
郭了了一时间竟找不着一针见血的话来还嘴,只好和歪着脑袋卖萌的程大天王玩起了大眼瞪小眼。
下一刻,程铭拍掉裤腿上的灰尘,朝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扬扬下巴,“来,扶我一把。”
郭了了面对着那天使般杀伤力极强的笑容,很窝囊地一秒钟也没有犹豫,走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程铭继续人畜无害地噙着嘴笑,他将手别到背后,煞有介事地垂着头绕着郭了了转了一圈,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评价“唔,好像胖了一点哦。”
郭了了的脸立刻就烧了起来,头顶袅袅地冒着热气,他那略带调侃却异常真挚的语调,专注而炽热的视线,不是她这样等级的笨女人可以招架的。
“那……那又怎么样啊?”
郭了了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明明已经很结巴了,却还梗着脖子特别硬气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较哪门子的劲。
程铭总是能很轻易地被她逗笑,他稳住轻颤的肩膀,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还很结实地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微妙的触感让他隐晦地“啧”了一声,微微摇着脑袋叹道,“脸也长肉了呀,软嘟嘟的挺好捏的。”
郭了了整个人傻住,已经无法思考,就觉得脊背一阵一阵发麻,从头到脚完全僵立无法再动。
这这这……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吧?应该没弄错吧?刚才那一幕完全就是电视剧里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真实还原啊!
但……对象是程铭?那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天王巨星?
说出去谁信啊?自己浑身上下满满的屌丝气质有哪里是能吸引得了他的?郭了了瞬间就没了底气,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摸把脸怎么了,换做别的女人,估计早就狂蜂浪蝶一般地前仆后继,连胸都乐意奉上。
想是这么想没错,但郭了了不由就很郁闷,鼓着嘴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