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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回房,以为母亲仍要打我,带我到房中。这时母亲背窗而坐,祖母叫我跪在母亲膝前,我也哭着说:“妈妈,打吧。”母亲泪如雨下,只说了“你的父亲若在,不用我……”就说不下去,拉我起来。
事后,我问母亲,沈先生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母亲说:“父母没有不爱子女的,管教他们是要他们学好。父母盛怒之时,用大杖打子女,如果子女不走,打伤了,岂不反而使父母痛心么?所以说大杖则走。”
从此以后,母亲不再打我了。
这年冬季,我毕业了。转入新办的植材高等小学。植材的前身是中西学堂,校址原来在乌镇郊外一、二里的孔家花园里。这所谓孔家花园是个无主荒园,略加修葺,算是校舍。这中西学堂,半天学英文,半天读古文,学生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学校住宿,平时出来,排成两列纵队,一律穿白夏布长衫、白帆布鞋,走路脚弯笔直,目不斜视,十分引入注目,尤其我们这些小学生更是羡慕得不得了。
现在中西学堂改名为植材高等小学迁移到镇内,并且新建了三排洋房,地址在道教供奉太上老君的所谓“北宫”。太平军与清军在乌镇作战时,这北宫毁了大半,新建的三排洋式房子就在焚毁的空地上,包括六间教室和一间储存物理、化学教学用的药品和器具的小房。
教员和学生的宿舍却在剩下的原北宫。
我进植材后,才知道教的课程已经不是原来中西学堂的英文、国文两门,而是增加了算学(代数、几何)、物理、化学、音乐、图画、体操等六七门课,又知道教英文和教新增加的课程的,都是中西学堂的高材生,毕业后由学校保送到上海进了什么速成班,一年后回来做我们的老师的。教我们英文的叫徐承焕,用的课本是内容相当深的纳氏文法第一册(按:英人纳司非尔特编的文法书共四册,最后一册讲到英文修辞学),他还兼教音乐和体操。教代数、几何的是徐的兄弟徐承奎,用的几何课本是《形学备旨》,代数课本是什么记不得了,但进度很快。
教国文的有四个老师,一个就是王彦臣,他现在不办私塾,到新学堂里来教书了,不过教的还是老一套,他教的好像是《礼记》。一个叫张济川,外镇人,他是中西学堂的高材生,由校方保送到日本留学两年回来的,他教《易经》,又兼教物理和化学,上化学课时,他在教室里作实验,使我们大开眼界。另外两个国文教师都是镇上的老秀才,一个教《左传》,一个教《孟子》。教《孟子》的姓周,虽是个秀才,却并不通,他解释《孟子》中“弃甲遗兵而走”一句,把“兵”解释为兵丁,说战败的兵,急于逃命,扔掉盔甲,肩背相磨,仓皇急走,就好像一条人的绳,被拖着走。但《孟子》的朱注明明说“兵”是武器,我们觉得他讲错了,就向他提出疑问,他硬不认错,直闹到校长那里。校长叫徐晴梅,是个领生(秀才考得好可以领一笔奖学金,称领生),也是我父亲的朋友,他大概觉得不能让老秀才在学生面前丢脸,就说:“可能周先生说的是一种古本的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