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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知府谢姓,字如春。一大堆人这般闹哄哄到她门外,祖母被扰到了,何来安神定气?爹以祖母身体为重想法才是正理。娘也不是不晓得,这些年有些本家人依仗了荣荫堂这大树,背地里做了不知多少被人说道事,不过是因了爹缘故,这才没被扯到台面上去。如今他们这般撺掇,十之也不过是想借了祖母大寿从中捞好处而已,哪里真有为咱家考虑过半分?女儿倒是有个想法,不晓得该不该说。”

前一世阮洪生遭难,这些依附了荣荫堂才珠玳裘马本家人唯恐遭了牵连,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恨不得把阮姓从自己头上抹去了才好。皇帝不过是盯着阮洪生和他荣荫堂,对这些人并未看眼里,所以阮家遭难,他们后却都各自安好。虽则树倒猢猴散,人求自保是常理,只是亲历过那一番心死如灰,想叫如今明瑜对他们如从前那般亲善,却真是做不到了。

“说来听听。”

“祖母身子不妥,这已是传了出去。索性就再发次贴并具了歉礼,告知那些原本收到帖人家,说取消后日意园贺寿。祖母身体为重,想来也不会有人为此怪罪我家。只这逢六十大寿,一世也就一次,不好就这么过去。何不叫爹当日育婴堂里设铺子,为祖母积德祈福,把原本用作寿筵预算折成钱米,城中凡愿意,都可过来领取米粮和钱,这岂不是比不顾祖母身体大摆筵席要好?。&qt;

明瑜说完,便小心看向江氏。见她眼微微一亮,沉吟片刻道:“倒也是个好主意。晚上等你爹回来,我与他商议一番。”

明瑜心一宽,笑嘻嘻道:“娘若是觉得好,只需跟爹说几句,爹必定也就觉得好了。”

江氏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下她额头,笑道:“你这丫头,从前瞧不出来,如今看着倒越发鬼了,连娘也敢拿来逗趣。过两年就要寻人家了,人前趁早给我端庄着些。”

明瑜虽实际已是二十,上世若命好,早也是孩子娘了,只如今做回自己母亲身边娇娇女儿,那种如真孩子般殷殷慕孺之情竟比前世之时来得愈发浓烈,此时被江氏笑怪了几句,反而将她臂膀搂得紧,抿嘴一笑:“我不要嫁人,只要一辈子陪着爹娘就好。”

明瑜这话并非矫情,乃是她如今心中真愿。江氏却哪里知道,摇头笑道:“傻阿瑜,哪里有不嫁人姑娘?只怕再几年,等阿瑜出落成大姑娘,娘想多留你些日子你都不愿了呢……”

江氏不过是随口玩笑,却恰恰道中了明瑜前世时情景。被勾出前尘旧事,如今想来,只奇怪自己当初何以竟会有那般飞蛾扑火般勇气。暗叹口气,不欲再多想这些,急忙转了话题,与江氏说说笑笑间,不觉那漪绿楼就已到了,江氏亲自送她回了楼上,这才带了丫头离去。

晚间阮洪天到了江氏房里来。也不用丫头动手,江氏亲自给他脱去了外面衣服,换了套他穿惯软罗圆领便服,又送上了酽得浓浓武林龙井莲心茶。阮洪天坐下喝了一口,见江氏只穿了家常浅紫绣花薄棉衫子,戴副碧玉银丝耳串,露出一截脖颈上贴了几缕从发髻中垂挂下乌发,愈发衬出雪腻凝脂。想起自老太太得病,她就一直随禧园用心服侍,受了自家老娘不少冷话,顺势便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强迫按她坐了膝上。

江氏略微挣扎了下,见丈夫不松手,嘴里便埋怨道:“这是做什么?女儿都这般大了,叫人撞见了笑话。”

“谁敢笑话,我就让他卷铺盖走路……”

阮洪天顺她话调笑了一句,略微低头,见她脸颊已是飞上了淡淡红晕,眉眼水润似要滴出水,一双手越发紧紧抱住她柔软腰身,迫她贴了自己身上,闻下她颈间散出幽幽之香,这才微微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晓得你受了不少委屈。早就说亲自带你去五灵山求佛,路虽远了些,只听说那里极是灵验。却是拖了这许久还没得空,待这阵子乱糟糟过去了,一定带你去。心诚则灵,早求来个儿子,你也不用这般受我娘气。”

江氏被他说中心事,眼睛微微一热,发酸道:“我生不出儿子,自然也没道理拦着你不让纳妾。等过了这阵子,你看上谁只管抬进家来,我……”

她本也不过是丈夫面前说气话,谁知说到此处,却真是被勾起了心酸,后面话便说不出来了,眼泪已经扑簌簌掉了下来。

阮洪天见妻子梨花带雨模样,有些心疼,急忙伸手去擦,她耳边低声哄了道:“咱俩做了十年夫妻,只我如今见你,总还觉着是洞房里第一回挑开你红盖头时见着十五六岁时模样。我外面应酬之时,难免也有几个粉头坐身边,只你何曾见我胡来过?你也不是不能生了,前次请了个太医来瞧,不是说你都好,只是肝火郁躁了些。你且宽了心,还怕往后生不出儿子……”

江氏听丈夫如此软语相劝,心中这才略微舒坦了些。却也晓得他并非不急着想要个儿子,且被老太太这样日日催逼敲打,也实是为难。从前自己不开口,他便体贴自己,从未她面前提过一句纳妾话。如今自己若是松口了,想来他也不会真拒绝。一咬牙,正想提自己看中杜若秋,突然又想起了女儿那日跟自己说过那梦。虽则也不敢以为就是真,只心中总是存了丝侥幸。若是天见可怜真如女儿所梦那样得个儿子,往后老太太想必就会消停些了。就算还存了往这房里塞人心思,只要丈夫心自己这里,任怎么折腾,到时候自己底气也会足些。

江氏这般踌躇了片刻,终是不愿开口提纳妾事。阮洪天哪里晓得她心中弯弯绕绕,见她发怔,便轻轻拍了下她脸,江氏回过神,便急忙转了话题道:“后日娘寿辰,到底怎生办,你定了没有?”

阮洪天被问及烦心事,皱眉道:“族中几个辈分高些叔伯,说全是同一句话,你也晓得。我寻思着要么照他们意思。左右都已经是预备妥了。”

江氏摇头道:“娘今日要起身方便,刚下榻却是晕眩了过去,要不是我和容妈妈手扶住就摔地上了,躺下去才好些。”

阮洪天一惊,江氏又道:“依我看,还是以娘身子为重。左右娘自己那日也说了,不要这台面上东西。咱家江州一百多年,谁不知道荣荫堂名号,也无需用这些繁文缛节来装点门面。”

“只是这六十终是大寿,若就这样过去了……”

阮洪天瞧着仍是有些踌躇。

“阿瑜提了个主意,我觉着倒不错。”见丈夫扬眉望着自己,江氏便把明瑜提议重复了一遍,又添了句道,“除了这个,再用娘名义往各大小寺庙里捐奉香火钱,是一桩祈福积德好事。佛祖有灵,必定也会护佑我们阮家。总比不顾娘身子大办筵席,叫人背后说道好。且那些嚷着办寿筵,叫得响人,难免不是想借机从中捞好处。我晓得你一来不计较那么点银钱,二来都是同个祖公下来本家人,你也拉不下那面子。银钱倒是小事,只怕那些人捞了油水,不说你不与他们计较,背地里反倒笑话我们愚钝还指不定呢。”

阮洪天沉吟片刻,终是展眉笑道:“你说我又何尝没想过。如此也好。没想到你娘两个竟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老太太这般过寿,既没落了我阮家体面,又是桩积德好事。没两天了,既这般定了,我这就吩咐管家去准备。”

江氏见丈夫听了自己话,心中也是欢喜,从他腿上站了起来道:“如此我便也要给原先收到过帖夫人们再写个贴道下原委,顺道再备歉礼,晚间只怕有忙了。”

“辛苦夫人了。”阮洪天笑着说了句,顺手摸了下她滑腻脸,被躲开了去。见她虽生过一个女儿了,眉梢眼角处却犹存了如十七八女孩般娇羞,心中一动,便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句,江氏脸上泛起微微红晕,轻轻啐了他一口。阮洪天得意,哈哈笑了下,这才急匆匆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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