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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也许我身体底子好,不像你肾虚,一动就满头大汗。”
辛潮喝的水呛了出来,“姜姐,你舌头别这么有杀气行不行?”
跑步机在四楼,我们俩进去跑步时,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跑步机上的电视嗡嗡作响,辛潮冲我阴险一笑,“你看这健身房多大诚意啊,见你今天来,人都作鸟兽散了。”
“你这是夸我招待见,还是骂我吓人呢。”
“你懂的。”
辛潮冲我点了点头,拿起遥控器打开跑步机上的电视,嘴巴里碎碎念着:“这一到了寒假,喜羊羊孙悟空白娘子全蹦跶出来了,跟每年约好了似的,算了,我还是看射雕吧。”
“都是些经典剧。”
我话音刚落,辛潮就投反对意见,“错,我告诉你,这些经典剧根本要不得,只会衬托出我们现在电视剧行业的假大空,搞了这么多年所谓的新鲜玩意儿还是玩不过那老几部。再有,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靠的不仅仅是故事,最大的魅力在于唤起了大家追寻回忆的味道。”
“回忆的味道……”
辛潮跑了起来,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闷响,边跑边看我,“唉,跑起来啊,发什么愣啊?”
我“哦”了一声,打开按钮,缓缓地慢跑起来。
我的烦恼,来源于我嗅了太多回忆的味道,那些本已经过去,而我却流连忘返,明知道是水中月,我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触摸。
辛潮无意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回忆这两个字,轻则令人愉悦,重则让人沉陷。
我不该如此。
脚步声嗵嗵地在我耳边回荡,我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还是如从前一样吧,就当这次没有遇到他。我默默地在心底一遍一遍地给自己洗脑。
谁能想,原本以为自己忘不掉,但是可以放下了,却因为那天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勾起了我所有过去的念想,所有。
(2)
公司里很多人在忙着托人买火车票,天天办公室的电话响不停,不知道是黄牛打来的电话还是业务上了门,一到年底,公司总忙得人仰马翻,公事私事全摊在了桌面。
有同事想趁着过年的时候去国外度蜜月和购物,也有的同事抱怨着车票难买黄牛太黑心,这个世界向来是两级分化严重,得意的人自得其乐地过着令人艳羡的好日子,愁云惨雾的人再苦也得面对现实。
过年已经不再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小的时候笑得灿烂如花,长大了就算想装成一朵花也没那个劲头了。
一年忙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归来相聚,却早已不是曾经从这里飞出去的小鸟,以前大家欢乐闹腾没心没肺,如今一个个忙着显摆自己在外面混得有多风生水起,生怕落于人后,被人比了下去丢了人。成人的世界果然处处都是“比”这一个字,而一到了春节,饭桌上,嗑瓜子间,走街串巷时,这种攀比的风气则被煽动得极为猛烈。
这个偌大的城市到底有多少恐归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人都不再喜欢过年,除了饭桌上的大鱼大肉和春节联欢晚会,大家似乎找不到任何跟小时候一样的东西来。
我妈却还把我当成是小孩子,敲锣打鼓地每天打电话来催我买票,还让我在北京买两身时髦衣服过年的时候好在亲戚面前出出风头,真当我还是小时候那样盼星星盼月亮地爱过年,其实不用她催,我也把票买好了,每年固定地坐软卧回去,因为我爸总会使出他的杀手锏,回程的飞机票他老人家提前已经买了,勤俭节约的我怎么可能敢不回家,就算我妈嚷着说今年过年让我回去相亲,我也得硬着头皮回家。
苏晓鸥早早地就回家了,越是临近年底车票越是难买,自由职业的好处就是可以自由地决定自己的行程,精打细算的苏晓鸥当然不甘被黄牛抢钱,收拾完细软就潇洒地坐上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临走前还特意去理发店剪掉了一头长发,刮了胡须,掏了耳屎,我想苏晓鸥混到现在总算有了进步,去年过年回家他胡子拉碴扎着个小辫便踏上了回家的路,结果他浓郁扑鼻的艺术气息震撼了淳朴的父老乡亲,一进村乡亲们纷纷捂鼻作鸟兽散,胆大的也只敢远远观望,就连他爸见他进屋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只是波澜不惊地转身去里屋拿了个一块钱的钢镚给他,递给他时见钱眼开的苏晓鸥还乐坏了,两手虔诚地接了过来,结果他爸开口说了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你怎么没准备个破碗呢?”苏晓鸥才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当成丐帮弟子了,苏晓鸥那次被他爸揍得不轻,估计他爸也是恼羞成怒,竟然没认出自己的亲生儿子,老脸没法搁于是抄起家伙就狠狠地抽上了。这次苏晓鸥被发型师收拾得人模狗样,回家的待遇应该是巨星级别,乡亲们老泪纵横地到村口迎接这位伟大而又干净的漫画艺术家,在这一切大排场之前,苏晓鸥自然是要好好捯饬一番的,就连狗毛现在都染得五颜六色,更何况是苏晓鸥高贵的艺术家毛发。
苏晓鸥走街串巷地找了一家理发店,却非得拉上我给他壮胆,不堪回首的往事在我脑海里迅速回放,我明知道大事不妙,但是却无力招架苏晓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招数,无奈地举起了小白旗。当我们长途跋涉来到那个破旧的巷口深处,理发店门口的霓虹灯无力地闪烁着,我心中也顿生无力之感,大老远的我又被苏晓鸥拉来壮胆了,没有嗅到危险气息的发型师热情地欢迎了我们的到来,苏晓鸥意见多多地和发型师沟通他的新发型,时而托腮做沉思状,时而肘子在空中乱舞做比画状,时而两手抱胸做点头状,认真到一丝不苟的神情震慑了涉世未深的发型师,这架势哪里像是来理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苏晓鸥是研究神七的科学家,长达半个小时天花乱坠地沟通后,年轻的染着黄毛的发型师颤抖着双手上阵了,苏晓鸥要求按摩干洗,发型师腿脚麻利地一一照办,剪发和修剪鼻毛期间苏晓鸥发挥了充分的话语权,发型师边干活边殷勤地点头如捣蒜,等到一切都完毕后,苏晓鸥露出了满意而富足的表情,发型师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坐在沙发上的我知道,一切远没那么简单,苏晓鸥利用完任劳任怨的发型师后觍着老脸跟发型师砍了5块钱,并指着我的位置大言不惭地说:“小哥儿,我没带钱,我女朋友只带了10块钱,10块钱多好啊,十全十美,比15强多了。这都快过年了,我来捧你生意,你就优惠点。”
说完这句话后苏晓鸥还用他自认为比梁朝伟更低沉忧郁的眼神深凝着可怜的发型师。
我清楚地看到发型师瞳孔黯淡了下去,完全被苏晓鸥的眼神残酷射杀,奄奄一息地放弃垂死挣扎,就连鼻孔都悲伤得一张一翕,几乎咬碎了一口白牙,木然点头,“这……好吧。”
“把10块钱给我啊。”
恬不知耻的苏晓鸥一把抓住我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他事先准备好的皱巴巴的10块钱递给了发型师。
“谢了啊,我下次再来。”
土匪,耍流氓,瘟神,抢劫,变态……我猜那发型师脑海里一定飞快地运转着这几个词。
苏晓鸥拍拍屁股走人,就差嘴巴里没叼根牙签或者狗尾巴草了,身为同伙的我低着头被粗鲁的苏晓鸥推出了门外,远离发型师屈辱而又悲愤的眼神。
果然小气这种毛病是世界上最无法治愈的病,它深入骨髓腐蚀灵魂,而我每次都要被苏晓鸥这个小气鬼拉来当垫背的,我多次挣扎但还是无法摆脱这种丢人现眼的宿命,我的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和酸楚感。
苏晓鸥却像捡到了天大的便宜,蹦蹦跳跳地在我面前显摆,“怎么样,洗剪吹外加掏耳朵修鼻毛刮胡子和按摩才10块钱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