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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栖枫当年是个读书人,与蹊河不同,他诚心想过要走仕途。”薛灵镜这般道,“修仙之事,素来宜早不宜迟,以免延误了修筑根骨的好时光,因而武陵弟子大多七八岁上便已入门,最迟不过十一二。然而蹊河收张栖枫入门时,他已经考取了秀才,也定了亲事,在村中颇有美名,也算是人生得意。”
石头讶道:“他可是仍不满于此?”
“不然。”薛灵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家里代代有疾,父亲不足而立便不良于行,没过几年,周身萎缩瘫痪,遍寻良药而不得,散尽家财仍郁郁而终。兄长早夭,母亲也多贫病,他虽有些才学,但身上渐渐也开始盗汗无力,下肢虚衰,非拄拐不能行。若是蹊河不将他带回武陵,恐怕早已蹈了其父的覆辙。”
石头托着下巴听着,闻得“代代有疾”后脑中灵光微现,一时又抓不住那个点,只得嘟囔道:“我总觉得这桥段有些耳熟呢。”
他二人商讨半天也未商讨出什么结果,便靠在一起闭目养神。凉风习习,吹散了室内的积郁,也隐去了淡淡的血腥气,明月出云,落下一团温亮的柔光,将室内照得通透。
薛灵镜醉了酒,睡得正香,徒留石头抓耳挠腮,只觉心上被什么东西抓挠,痒而不得解。他拨开薛灵镜在室内来回走动,走着走着又抄起桌上的明镜扇,对着月光照了照,扇上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他忙定睛细看,正是当日在水崖洞中暗算冉文庄之人。
明镜扇所呈仍然是个背影,清癯消瘦,罩着水崖洞的道袍,与薛灵镜描述中的张栖枫确然相似,石头却总觉得有些怪异,他盯着那背影自然垂落的双手看了许久,只见那手苍白细长,血管青灰,确然一副顽疾缠身的模样。
“不对不对不对。”石头连连摇头,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就在这时,背影头顶忽然飘过一片桃花,他忙伸手去拂,却拂了个空。
石头怔然,扇上哪有什么桃花?他回头一看,只见夜风将桃花吹进窗来,映在扇面中,背影便如落在花雨香屑之中,沾了一身不存在的粉尘。
石头呆看良久,蓦然跳起,一把抓住榻上的薛灵镜,反复摇晃:“小薛!薛大哥!薛掌门!醒醒!快醒醒!我们两个白痴,都被骗啦!”
薛灵镜被他晃得闷哼了几声,拧着眉头从醉梦中挣脱,他酒已经醒了些,目中一派清明,一时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行,略有些羞耻,只是眼下显然不是羞耻的时候,他盯着石头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石头道:“这人不是张栖枫。”
“为何这么说?”薛灵镜这次清醒了个一个彻底,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你可是有何凭证?”
“当时在徐氏镖局,徐少镖头跟我闹别扭,把我塞进了苍山派托运的棺材里。”石头拈了柄纸扇,夸张地快摇数下,“咳,不仅如此,他还把我塞进了尸体的怀里。”
薛灵镜:“……”
“我胆子小,可没敢细看,更不敢占尸体老兄的便宜,只记得尸老兄抱着我的手扭得古怪,这样,”他比了个空心爪的姿势,“好像是想抓住什么——但这个手势显然不是握剑,不是持扇,也不是夹什么暗器飞镖,你方才说了我才想起来,这手势什么也不像,倒像极了……”
“像拄拐。”薛灵镜轻声道。
“可不就是!”石头一击掌,笑道,“尸体老哥毫无疑问是被人杀了,但大概不是被仇家杀的,他像个被孙子推倒的老公公,倒地那一瞬间,第一反应不是拔剑也不是抽扇,而是去拄自己早就用不上的拐杖。”
薛灵镜微微启唇,许久方道:“可栖枫自辟谷后,便不再用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