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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爱成瘾

如果他死?他俩还怎么好过?

僵直了片刻,钱老二的目光黯得快没边儿了,转念一想,随即利索而决绝地抱起元素的身体,缓慢而坚定地向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事到临头,他还能怎么办呢?——去医院呗,伤心难过顶个屁用。

“素……”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好像害怕打扰到她似的,但是,习惯了他的声调频率,元素却听得异常的清楚,“你乖乖的啊,听我的话,如果仲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一定要坚强……不许埋怨自己,更不许往心里去……”

心里一紧,元素拽着他胳膊的手指微微一颤,却无法回应。

如果她够冷血,兴许可以做到,可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仲尧真的为了她而出事,那么她的疼痛和内疚,真的会伴随一生。

同样,她也知道,钱傲也一样……她和他,那些充满了幸福的爱情岁月,都将是个终结,而仲尧的死将会根深蒂固的刻在他俩的脑子里,永远也无法淡忘。

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一幕幕的美好通通映上心来,难道……他们的幸福真的要因为仲尧的死亡而终止?

她好怕,好怕……

锉心似的痛苦排山倒海般,以她不可承受之重压了过来,带着死亡般的吞噬力量,将她憋在心里的种种情绪如流石流一般催塌。

心痛得不可抑止,眼前一黑,她就软倒在了钱傲的怀里。

“妞儿……”钱老二大惊失色,手臂一紧,垂下眸子望着怀里已然昏厥过去的女人,那让人心生怜惜的小脸儿上只剩苍白,他托住她软倒的身体,忍不住失声疼呼。

心狠狠地抽痛着,他双臂越收越紧,飞快地向停车点奔了过去。

吱——

不过刚走了几步,刹车声就响起,正是白慕年开着车停在了身边,看到浑身是血昏迷过去的小女人,他惊得脸色骤变,连忙将后座的车门儿打开,让他俩上车。

“我送你们去医院,她伤得很重?”

“你问的是心,还是身体?”

目光一闪,白慕年垂着眸子没有回答,迅速地发动了汽车往医院而去,透过后视镜,他看到钱老二抱着女人那小心翼翼的姿态,鼻子不免一酸。

刚才发生状况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从酒店出来后,他就径直走开了,因为他这个人不喜欢人多凑热闹,哪知道会发生这么惨烈的事情?

生活,真是一天一个样儿。

——

十多分钟后……

汽车停在了医院门口,这间医院,也是刚才救护车送伤者过来的医院。

车刚一停稳,钱老二就抱着元素往医院里直冲了进去,白慕年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将车停到了停车场,然后下车往医院大门而去。

他到医院来,并不完全是为了送他俩,同时也因为白慕雅在这间医院抢救,不管她做了什么,总归是他同母所生的妹妹。

所谓血浓于水,他没有办法不去关心。

钱老二到了医院才知道,朱彦已经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过世了,人直接就送去了殡仪馆,而钱仲尧和白慕雅目前都推进了手术室。

医院同时收治了两名重度伤患,参与急救的医生护士忙成了一团,白色大褂的医生,娇俏年轻的小护士,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他将尚未清醒的元素抱进了急诊室,放在了检查床上。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摇头,告诉他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她的身体也没有受伤,晕厥的原因估计是心理压力太大,内心积郁太深,一时控制不住,气急攻心导致的休克。

他说得没错,不过十分钟之后,元素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皱着眉头急切地问:

“钱傲,仲尧他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这种时候,钱老二当然不可能去吃这种醋,他妞儿的心情,他比谁都明白,理解得像就是看着自己的心一般。

不等她开口,就将她扶了起来,下床直奔手术室。

而这时候的手术室门口,钱老大、程菲儿以及钱司令员夫妇都心急如焚地等候着。

程菲儿默默淌泪,像个女僵尸一般呆坐;沈女士亦是急得直抹眼泪儿;钱司令员紧紧拧着眉头,脸上满是沉重而伤痛;而钱老大目光空洞无神,似乎头发又白了不少,额头上的纹路更加清晰。

一家人都静静地等在外面,却诡异的没有人讲话,也没有人来埋怨元素,就那么静默着。

沉默,大多数时候,并不是金,而是痛苦。

心里却默默的念叨着,祈求着满天的神佛,把能求救的神灵都拜了个遍,眼巴巴地瞧着急救室的那扇推拉门儿和不停闪烁的红灯。

时间一分一秒走动着,并不因为人的焦急而焦急,而那扇门依旧冷漠的紧闭,将他们的所有念想和期盼都阻隔在外。

一闪一闪的手术灯,晃得人眼睛酸涩,更是将人的神经刺得生生作痛。

世间最无情,唯有医院。

等待,是最难熬的过程,而等待一个急救的亲人,是难熬中的火中煎熬,这种对未知结果不确定的忐忑,最能剜心刺骨。

元素一动不动地僵坐在离钱家人稍远的长椅上,盯着手术室那扇紧闭的门,嗅着搀杂了浓郁的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苍白小脸上全是茫然。

“素……”钱老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欲言又止。

“嗯。”

“来,我抱着你休息一下,你太累了”见她满脸的疲惫和伤感,钱老二心底里泛着心疼和艰涩,目光里全是疼惜的微光。

元素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望着他,望着他脸上同样的疲乏,目光空洞地开口:“钱傲……”

“嗯,你说。”

“钱傲,我很怕……如果仲尧醒不过来……”

对仲尧那种深深负罪感和内疚感,会活生生地撕扯她的灵魂,更能破坏她的情感,让她无可避免,无路可逃。

而这些,钱老二都懂。

他的大手依旧握紧了她的小手,传递着力量和勇气。

可是望着他的眼睛,元素的脑海竟不可抑止的想起仲尧在车祸时说过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放,如同魔言入耳,让她想屏蔽都不行,让她的心越来越怕,回握住钱傲的手,她觉得从身体到心都无能为力。

情债,情债,最难偿。

沉默了几秒,钱老二扣紧了她的腰,将她纳入怀中,然后只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内疚而自责地说:

“宝贝儿,别想太多,我们是人,不是神……”

这些话,他说给元素听,同时也不停地提醒自己,既然是人,就会犯错,既然是人,都会自私。

更何况,爱情本身并没有对与错,只有是否心甘情愿,他妞儿心底怎么想,他一清二楚,她对仲尧的心痛和悔恨,虽然让他有些吃味儿,但更多的是心疼,这个女人,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两个字——

善良。

他爱上她,不就是因为她的善良么?

“钱傲,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无情?我为什么总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伤害?”她忽然默默念叨。

“傻瓜,尽瞎想,就算是麻烦,你也是最甜蜜的麻烦。”淡淡地说完,钱老二伸过手来揉揉她的头,“我想……仲尧他也这么想。”

“钱傲,我是一个坏女人……我背叛了仲尧跟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太坏太坏?”元素喃喃轻唤着,小手始终拽着他的胳膊,心中的不确定和担忧,让她的心里无比的紧张和害怕。

莫名一颤,钱老二低低吼她:“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然后,他伸出手来紧紧捧着她再次泛泪的小脸儿,让彼此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认真而严肃地说:“元素,我们彼此相爱没有错……就算真有错,也错在我,都是我逼你的,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听见没有?”

看到这么认真的钱傲,听着他这么严肃的话,元素眼底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亮光闪过,是啊,爱情有什么错呢?

可是,转瞬之间,那抹划过心底的光亮又极快的消失不见了。

错了,确实是错了吧

怔忡之间,楼道里另一间手术室的门口突然传来哭天喊地的痛哭声,听得人打心眼儿里泛着寒。

寻声而望,就在不远处的手术室门口,站着如秋天落叶般瑟瑟发抖的严梅和看不出情绪来的白慕年。

“不,我不相信……我的小雅她一定活着……”

严梅哭喊着,声音却虚弱得不堪一击,像垂死挣扎一般怒视着她面前带着口罩的白大褂医生。

接着,她不顾白慕年的阻拦,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就‘扑嗵’一声跪了在了冰冷的地面儿上,哭哑了嗓子:

“呜……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对不起……白太太……”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常见的动容都没有,只是严肃地说了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啊……呜……

悲凉的哭喊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看到匍匐在地下不停哭泣的严梅,元素心里的紧张和害怕更是飙到了极点,心突突直跳,白慕雅死了……她死了?那么仲尧……

生命突然消失在眼前的感觉,让她在痛苦之余无力感倍增。

白慕雅死了

她想起了钱宅初遇时,那个看上去单纯得没有一点儿心机的女孩儿,那个说话间娇笑倩兮,会逗乐的女孩儿,那个喜欢在巴黎时装周玩街拍,喜欢在威尼斯和米兰采风,还喜欢意大利南部小镇的女孩儿……她死了?

那么,她该高兴么?

她无数次的想要害自己,她甚至想要她死……就连今天的悲剧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可是,她死了。

都说任何恩怨都能用死亡来清偿,但,往往死亡才是最简单的。

死了的人干净了,可是活下来的人要怎么面对?

她转眸望向钱傲,只见他的目光平淡,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白慕雅爱了钱老二一辈子,可是,即便如今她就死在面前,也没能让他产生任何的情绪,这样的惩罚对白慕雅来说,是否足够?

她的生,她的死,他都毫不在意。

她想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付出了生命去争去抢,终究还是一无所有,连最后时刻那一秒钟的侧眸都没有得到。

……

这时候,哭得声嘶力竭的严梅突然从地上爬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元素走了过来,那张哭得有些扭曲的脸上,充斥着阴霾和恨意。

而她,养尊处优的白夫人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早就没了昔日的风光。

丑事的败露,私生女曝光,丈夫的抛弃,儿子的不理解,女儿的死亡,让这个女人彻底绝望了,声音刺耳得像破碎的玻璃渣一般。

“你这个贱女人,你好狠的心,我们家的悲剧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元素没有回应,而紧抿着唇扭开了脸去。

就算看在白慕年的份儿上,她也不能反驳,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她不忍心。

钱老二有些不爽了,目光一凛地瞥了白慕年一眼。

白慕年微微叹息着拉住了母亲的胳膊,作为哥哥,小雅的死他同样难过,可事实既是如此,这其中有多少是她自己作孽造成的?

“妈,这事儿,咱怨不了别人,还是安排小雅的后事要紧。”

“啊……啊……”瞪着自己胳膊肘儿向外弯的儿子,严梅的声音尖锐得如同厉鬼,眼睛里带着癫狂般的怒火和怨毒盯向元素,恨不得将她彻底焚烧。

“怨不得她?没有她,你妹妹怎么会死?你说我不怨她怨谁?……傻儿子啊……”

“妈”面色一沉,白慕年打断了她的话:“……这跟素素有什么关系?你需要休息一会儿,小雅的后事,我会处理,我先送你回去吧……”

看着儿子骤然变色的脸庞,看着儿子看着那女人的眼神儿,看着他为了那个女人跟自己说话这语气,盛怒下的严梅突地拉回了一些理智,猛地想到件严重的事儿。

“儿子,你该不是,该不是喜欢她吧……儿子,你听妈说,这个女人,是,是你爸跟那个女人生的,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千万别有什么想法,懂吗?”

“妈,你胡说什么?”他不喜欢任何人提他喜欢元素这件事儿,他喜欢她,他就埋在心里默默地一个人喜欢着,他不想对她和钱老二之间的感情造成任何的困扰,这是一个男人的最基本原则。

下一秒,白慕年愣了……什么?妈说的什么?亲妹妹?

他爸为了一个女人要跟他妈离婚他是知道,那个女人是爸爸的旧相好,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却知道,那个女人竟是元素的妈妈?

……不可能

他们离的距离并不远,所以,严梅的话非常清晰地传到了元素和钱老二的耳朵里,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骤变,陶子君和白振声是有个女儿不假……可,检测结果不是证实了元素不是陶子君的女儿么?

严梅这么说,可有证据?

听了他母亲的话,白慕年有些慌乱起来,转眸看着元素那张苍白仍旧不失娇媚的脸,仔细地看着,不知道是不是严梅的话起了心理暗示的作用——他竟越看越心惊。

犹记第一次在帝宫见到她时,第一眼他就觉得她那么有亲近感,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开口给她说得第一句话就是‘这妹妹看着有些眼熟……’

还记得,当时他这话被钱老二狠狠的嘲笑了,可是,那的确是他当时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只不过是凑巧罢了,他摇了摇头,扶起母亲,皱着眉头凝重地说:“妈,这种玩笑开不得”

抽泣了一声,严梅那眼神儿像要吃了元素一般,有些不甘心地吼:

“玩笑?是不是玩笑,你爸最清楚。”

“爸?什么意思?”白慕年皱眉。

仔细打量着儿子,再恶狠狠地瞪着元素,严梅突然扯起一沫冷笑:“我的意思是,你爸已经拿到了鉴定结果了,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你的亲妹妹……”

“什么……”

隐隐几声抽气,所有人都愣住了,短暂地沉寂了几秒。

白慕年是了解自己母亲的,更是清楚地知道,她这话绝对没有撒谎的成分在里面。

而元素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晕眩,严梅的话让她沉淀了许久的情绪重新在身体里炸烈着,那种对亲生父母的渴望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片时片刻。

如今再被提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每一个细胞都在扩散着不知名的情绪。

验过了?她是白市长的女儿?为什么又不是妈妈的女儿?

谁能回答?

白慕年的拳头握得咯咯响,他似是没法儿接受:“既然爸做了亲子鉴定,为什么他没有告诉素素,为什么又没有将这件事公开?”

“我哪知道为什么?问你爸去……总之,老天没有长眼睛……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严梅再次嘤嘤的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骂累了,也哭累了,整个人瘫软在了长椅上不停地油泣。

白慕年动作有些迟钝地替她擦干了泪水,手软还有些不听使唤,他还没有消化掉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紧接着,他扶起严梅,冲钱老二和元素点了点头,径直离去了。

走廊里,没了严梅的哭声,一下子安静了。

良久,谁也没有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素才从被钱傲紧箍着的手臂里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秒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钱傲……”

“元素……”

微愣,两人再次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再次同时开口说了同样的话后,元素就闭嘴了,眼神儿中的意思是让他先讲。

抬手,钱老二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安慰:“宝贝儿,你别想太多,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放心吧。”

“钱傲,你说,白太太她说的是真的么?”元素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她不敢相信,但隐隐又有些期盼。

钱老二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眸底和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心疼:“傻妞儿,是不是真的,等这事儿完了,问过白叔不就知道了么?……你希望是真的么?”

元素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几秒,她才觉得这摇头会产生歧义,心尖竟然猛地一抽紧,然后用力将他抱紧,脸颊蹭着他的胸口,“我是想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

“我是说,我知道你不知道……”

“……”

绕口令似的几句话,竟让两人的心底一直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微微叹息,将这儿放在了一边儿,暗暗祈祷着仲尧快快醒来吧……然后,再然后,大家都幸福和快乐吧……

……

时间是希望,时间偏又无情,过得极慢……

一个小时……

再一个小时……

一个又一个小时,节奏不乱……

直到天色渐黑,直到走廊里的钱家人那心煎熬得快熟透了,手术室明灭交替了许久的指示灯才终于熄灭了。

慌,乱,忐忑,各种情绪在交织,期待结果,却又害怕结果。

心里狠狠一抽,元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轻喃:

“钱傲……他……他……”

眼睛有些酸涩,钱老二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口吻异常坚定:“他不会有事的,咱俩钱家的老爷们儿,都是属猫的,九条命,哪那么容易死?”

话是这么说,不过只是安慰罢了。

紧接着,手术室紧闭的门儿就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然后,那个中年男医生严肃地走了过来揭开口罩,目光里掠过一抹迟疑,然后沉重地叹气:

“钱司令,钱书记……仲少他……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又是一句已经尽力了。

“不……”

看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唇,元素有一瞬间的耳鸣,心如针扎一般疼痛,干涸了好久的泪水再次夺眶而下:“不,不,钱傲……他肯定活着……”

周围的钱家人如何哭如何嘶叫,她听不清了,只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情绪激动得几欲崩溃。

死了,仲尧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骤然站起身来就想往手术室里冲,可几秒之后,站立不稳的她倒在钱老二怀里再次昏了过去。

之后发生的事,她都不知道了。

恍惚的神经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跳跃着——

仲尧死了,仲尧为了救自己死了。

她该怎么办?这带着生命的情债,让她怎么还?怎么还得清?

……二爷分割线……

叮铃铃……

像听到闹钟的声响似的,元素条件反射一般,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这些天她总是这样,睡不安稳,在半夜骤然惊醒,那一幕一幕总是过电影一般不断地在她脑子里放映……

白慕雅死了,朱彦死了,连仲尧也死了

她不记得那天她是怎么回的家,不记得钱傲怎么为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只知道没两天朱彦就出殡了,仲尧也出殡了。

当然,这些都是钱傲告诉她的,她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发烧惊厥,恶梦连连,于是,钱傲便什么都不让她参与。

这时候,卧室里黑沉沉的,没有灯光。

窗外,也没有。

摸了摸身边,钱傲不在床上,他哪去了呢?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才依稀觉得有斑驳的晨光透过窗户。

怔怔地坐着,原来天还没亮,可她为什么听到闹钟响呢?

难道她产生了幻听?

披衣下床,她缓缓地往隔壁的书房而去。

她知道,钱傲在这个家里,除了卧室,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了,他喜欢在这儿处理公事或者……私事

她轻轻推开门,书房里,竟然没有点灯。

书桌前宽大的椅子上,钱傲仰头半躺着,指尖的烟火忽明忽灭,燃着点点的星光,将这个男人的落寞染得很是纯粹。

啪……

她摁亮了灯,入目一望——

估计这一辈子她都没法儿忘记,此时此刻看到钱傲的样子,那么的痛苦,那么的纠结,那么的狼狈……

他在自责,一如她。

心里狠狠一抽,她慢慢走近,拉了拉他的宽大的睡衣袖口:“钱傲……”

眸光一闪,钱老二仿佛刚刚回过神似的,摸了摸她的小脸儿。

“醒了?我马上就回去了……怕烟呛着你,出来坐坐。”

元素没有拆穿他伪装的镇定,却掩饰不住自己声音里浓浓的苦涩。

“钱傲……我们怎么办?”

他们的爱情,好不容易历经艰辛,为什么就不能顺风顺水的走到底,他俩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幸福啊,为什么活生生地给压上了永远无法挪动的情债大山?

张了张嘴,钱老二目光微闪,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伸出手来将她揽在怀中,无奈地低叹:

“会过去的,宝贝儿”

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元素总觉得这事儿过不去了,可是过不去又该怎么办?她无法思考下去。

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明明垂手可得,突然间便鸡飞蛋打……

看着她有些惨白的小脸儿,钱老二轻叹一声,打横抱起她便往卧室而去。

窝在他的怀里,元素感觉到了彼此除了温暖之外的别样情绪,他俩现在的日子,都是仲尧用命换来的啊……大床很柔软,但她却觉得躺在上面无法安心。

“钱傲……我睡不着。”

“妞儿,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一天……”钱老二苦笑。

“好”

谁说不是呢?

明天,再明天,无数个明天之后,他俩是否能够淡忘这一切?

……

瞪着眼睛到天明,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但是却都刻意的回避着交谈。

仲尧的阴影果然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钱老二蹙紧了眉头,下巴处一晚上便长出了青青的胡茬子,彰显了他满脸的疲惫。

元素心里有些疼。

那么英俊潇洒的钱二爷,那么无所不能的钱二爷,怎么也疲惫如此了。艰涩地伸出手去抚着了他的眉目,她轻唤:“钱傲……”

唤了他的名字,可接下来说什么,她却不知道了。

让他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么?

“妞儿”紧紧环住她,钱老二将头埋入她的肩窝儿,沙哑的嗓音里带淡淡的歉疚,“你信么?我宁愿是我,而不是他……”

“我信。”用手环抱住了他的腰,与他紧紧依偎在一起,元素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儿。

此刻,她觉得生命太脆弱,说不定哪一个时刻,哪一个人就会离开,就会永远的失去。

所以,珍惜每一次的温存,将每一个拥抱都当成世界末日的最后一次。

“宝贝儿,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一直陪在你的身份,就不会出这件事儿了,我这辈子,做什么事都没有后悔过,可是现在我真的后悔了,元素,以后,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听着他的愧疚和自责,元素暗叹着宿命论的作用

每一次她和他分开,几乎都会出事。

两人紧紧相拥,良久良久都没有放手,可是,心情却永远都开心不起来。

这时候,钱傲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钱老二没有动弹,仍旧紧紧地抱着元素,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直到电话再次响起,元素稳不住了,推了推他:“接吧,万一急事儿。”

皱了皱眉,钱老二瞟了她一眼,才将手机拿了过来,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消息,他的脸色变幻莫测,刚开始是喜悦,然后变成了担忧。

“怎么了,钱傲?”

“……没事儿,公司里的事儿”

皱眉看着她,钱老二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元素,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懂吗?”

没料到他的思维跳跃幅度这么大,元素一时噤声,良久才叹:

“我懂”

沉默了几秒,钱老二似是有些难过:“那就好……我不希望你背上思想包袱。”

可人的思想和情感,最是由不得人自己做主,仲尧即便死了,却永远活在了元素的心中,这样的结果,他不想,她也不想,却毫无办法。

钱老二有些感触地抚着她的脸,突然问道:“元素,你愿意相信我吗?”

“信,一直都信。”

抿嘴浅笑,钱老二再次罕见的用他有限的情商说出了一句超越情感教授的话来:“元素,其实幸福,距离我们并不遥远,实事上,只需要给我们自己的心一个台阶,顺着台阶下来,生活还是美好。”

心的台阶?

元素一怔,傻乎乎地看了他好几秒,然后环住他的腰,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问。

“那么钱傲,我们的台阶在哪里?”

“你只要信我,跟着我走这个台阶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再次听到钱老二霸道的说这种话,她竟莫名的想起了初识时候的他,那个时候的钱二爷,怀揣着对全世界的满不在乎,嚣张狂妄得一脸欠抽样儿。

可这个男人,最后竟会把她给宠溺得没边儿。

那时——

他欺负她,打过她,骂过她,时不时的训她,可也是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疼爱她,他明明想对她好,可是却抹不下那点儿大男人的面子,偏要装出一脸趾高气扬的痞样儿来。

帝宫,H市,似锦园,鎏年村,ares,大街小巷,一路走来……

往事一幕一幕,她心里的某处在不断融化。

仲尧也说了,珍惜,她真的应该珍惜。

……

再次睡下,心里似乎放松了不少,这个回笼觉她反常的睡得安稳,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一睁开眼,就瞅到男人幽深的眸子。

心里一暖,她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早安。”

“乖,早安。”

彼此一笑,融洽情暖。

趁元素去浴室洗澡的时候,钱老二指尖夹着烟,坐在床上就拿出手机拨通了白慕年的电话。

“喂。”

电话里,白慕年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很显然还是没有睡好的产物,出了这种事儿,他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

“年子,我准备结婚了。”钱老二淡笑。

很多年前,他俩曾经彼此承诺过,不管谁要结婚了,对方必须要第一个知道。

钱老二没有忘,白慕年当然也没有忘,甚至他连吃惊都省了,声音淡淡地问:

“这么急?”

“是啊……急。”

“日子都定好了?”

“这好办,待会儿让我妈选个好日子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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