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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腹中饥饿难耐,他心地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坐姿,伸手从地下取过一个水杯,一口饮尽,眼角余光却看到对面的两双红眼。张立和岳阳都盯着他,都是一副想笑又极力忍着不笑的怪表情。
卓木强一拧眉头,跟着一瞪眼,意道:“笑什么笑!”
岳阳先将眼珠子下转,看了看卓木强怀里的唐敏,跟着眼睛向右一瞟,分明是在看卓木强靠过的吕竞男,跟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抛个飞眼,一竖大拇指。几位没睡觉都对他的哑语微笑莞尔,张立在一旁更是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卓木强横眉冷对,杀气腾腾地将警告的信号传了过去,咬着牙齿,嘴唇一张一合,做出咒骂的表情,意思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给我心儿!”
岳阳毫不畏惧地向卓木强腿上呶呶嘴,卓木强低头一看,唐敏哪里睡了呢?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那丰富的表情,不觉一惊,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岳阳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动作非常夸张,偏偏又不出一丝声音。
一见唐敏看着自己,卓木强立刻正坐起来。随着船的一阵颠簸,吕竞男似乎也醒了过来,岳阳和张立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严肃无比,仿佛他们也是刚刚睡醒。
吕竞男也像什么都没看到,只平静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岳阳道:“按照塔西法师的计算,我们在这地下海,已经渡过了三十八个时辰。”
卓木强心中一颤,三十八个时辰,即是七十六个时。这是怎样的七十六个时啊!时间是从第一次遭遇那有如地下海啸般的潮汐力开始计算的,接下来他们都在拼命和浪头比速度,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地艰难前进。
至此为止,经历了六次可怕的潮汐巨浪,严勇、**先后沉入海底,第二十三个时辰,吃光了最后的食物,三十个时辰之后,再也没有力量挥动船桨,饥饿伴随着寒冷袭来,船上所有人只得围坐在一起取暖。如今,手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数支营养维生剂,所有清醒的人都隐忍着腹中的绞痛,靠着地下海的淡水坚持,因为船上还有两个躺着的人,他们更需要藉此维持生命。
在黑暗里飘荡,虽然地下海的洋流不再将他们向回推,但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漂向哪里,而何处才是尽头。
时候,卓木强以为机关、猛兽、枪炮等给人造成身体伤害的东西是非常可怕的。长大后他才逐渐了解,人心的恶毒,远胜于有形的猛兽和棍棒,心灵受伤害时的痛苦,也远大于**的伤害。而此刻,他正逐渐领悟父亲告诉自己的:“人们,并不是害怕洪荒猛兽,或是阴谋背叛,乃至痛苦死亡。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才是最可怕的。”
、地底星光
卓木强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围坐圈正中的一片空地,原来黑暗是如此的可怕,永远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有人,只能默默地围坐在船上,这就是一方不设防的监狱,死神定时前来视察,每次取走一个鲜活的生命,甚至不给活着的人留下悲痛的时间。这是冥河,只能漂浮亡灵,不是真正的勇者,根本就没有踏入其中的勇气。
他不禁想,如果没有这些队友,没有大家的相互支撑,自己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待多久?恐怕早就倒下了吧!
同时,他也清楚,越是在这样的绝境中,人的精神意志越能决定生存的几率。不能让所有人静默地等待死亡,除了亚拉、塔西法师这两位密修者,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静默环境中存活得更长。
静默持续着,在这幽暗、冰冷、孤独的环境中,他们正经历着与世隔绝的长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卓木强开口道:“张立,你还活着吗?”
“嗯!”张立的头灯晃了晃,光线更亮了一些。
“你确信?”
张立迟疑了一下,道:“等等,我确认一下。”
片刻,岳阳“嗷”地叫了一声,道:“你干什么咬我?”
只听张立问道:“疼吗?”
“废话!我咬你一口,你不疼?”
张立向卓木强道:“报告强巴少爷,经确认,我还活着。”
卓木强道:“那好,个笑话吧!”
“笑话?”张立愣了。
一边的岳阳插嘴道:“得到每个人都笑起来为止。”完,拿起水瓶,一仰头咕咕咚灌水去。
“那好。”张立道:“我个等火车的故事。有一天,一位女士打电话向铁路管理部门抱怨,她家每当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就跟地震一样,根本无法居住。铁路管理部门一听,哪有这么严重?就派了个维修工去他们家看看。那维修工是个伙子,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长得啊,就跟岳阳那子差不多,愣头青一个。”
岳阳不满地叫开:“你讨打是不是?”
张立道:“别打岔,听我。后来,伙子就到了这家人屋里,刚巧有一列火车开过去,他就在门口,没感觉啊!后来进屋去了,岳阳……哦,不是,那个伙子啊就跟那女士,我刚才就在你家门口,没感觉到地震,那女士就告诉那伙子,屋子外面是石结构,震感,家里是木结构,震感就很强烈,特别是那床,火车一来,就像要散架一般,根本无法入睡,不信你试试。伙子当真就准备躺床上去试试。那女士立刻骂道,你外衣那么脏,想把我的床弄脏吗?伙子也真机灵,就把外衣脱了躺床上去了。那位女士去泡茶,就进了里屋,伙子就在床上等,等呀等,火车没等到,房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位体型酷似阿诺的大汉扛着把斧头,进门就盯着床上的伙子,问他,你在我们家床上做什么?那伙子怕兮兮地回答道,我我在等火车,你会相信吧?哈哈……哈……”
张立自己干笑两声,却发现听故事的人都没笑,不由挠了挠头。岳阳笑道:“失败了吧!这种老故事哪能逗人笑?重重!”
张立道:“看来大家不喜欢这种冷笑话,那好,我再一个,一个很黄很暴力的。一个四岁的男孩亲了三岁的女孩一口,女孩对男孩:你亲了我,可要对我负责啊!男孩成熟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笑着:放心,我们又不是一两岁的孩子了!”
完,等着大家的反应,却只有唐敏和岳阳勉强笑了两下,连强巴少爷都面无表情。胡杨队长不屑道:“这也能算是很黄很暴力?你哄孩儿吧?”
岳阳看了看正闭眼假寐的吕竞男,赶紧声替张立解释道:“胡队长,不能再升级啦!你没看见教官坐在那里吗?一旦惊动了她老人家,那故事可就变成现场版演故事了,是不是很黄我不敢肯定,但很暴力一定少不了。看张立那张脸也算得过去吧!可要是被教官海K一顿呢?你应该不希望到了香巴拉,连树木看见张立都逃跑吧!”
“你什么?”张立挥着拳头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吕竞男睁开了眼睛,张立和岳阳两人马上一个去挠后背,一个抖着衣衫,低声念叨着:“好热,好热。”
“咳咳……哈……”
突然有人咳出声来,又笑了一声,却不是围坐着的人。声音来自船底,是躺在船内充气阀上的孟浩然发出的。
胡杨队长赶紧道:“孟,你醒啦?”
卓木强等人也是一惊,孟浩然被注射了冬眠合剂,原本应该处于深睡眠状态,是什么时候醒的?
唐敏问道:“你醒多久了?”
孟浩然道:“我也不知道,咳!有一段时间了吧!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你们喊号子,咳咳咳咳……后来又好像跌到过水里,这水可真冷啊!咳咳吭吭……”
卓木强忙道:“别急着话,你肺里有积水,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给你治疗呢!”
孟浩然道:“我……咳……我知道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卓木强看了看吕竞男、唐敏、塔西法师,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弱不禁风的诗人,此刻只能用不到半个肺来呼吸,每一次呼吸,对他来都是一种挣扎,每次开口话,都需要比常人付出十倍的力量。他的心脏跳动着,正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搏斗。
岳阳则想,这个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是想不惊动任何人,就此默默地离开吗?那双冰冷的微颤的手,正在为自己描绘怎样的诗篇?
唐敏拿出听筒,孟浩然的气息很微弱,心跳也杂乱无章,她终于明白,他早就醒了,是实在坚持不住才发出声音的。如今,他的身体,可以只剩一丝气息吊着,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她翻找着医疗包,对他道:“躺着别动,别话,我们会有办法的!东茛宕碱,东茛宕碱呢?”
孟浩然喷出一蓬血色泡沫,挣扎道:“别浪费了,我明白的,这样拖下去有什么用?只是增加我的痛苦。其实,我不难受,我一都不难受……”
胸口的憋气,使他每一句话,胸腔都要剧烈的起伏十几下。
船上没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即便配备比普通探险队已经好上不知多少倍,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一样束手无策。
“天空……没有留下飞鸟扇动翅膀的痕迹……但是,我骄傲,因为,我曾飞翔!”
孟浩然选择用泰戈尔的诗为自己的一生划上句号,他突然感到呼吸通畅了,吸入体内的空气竟然是那么的清新,那么令人舒坦。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羽毛浮在空中一般,而黑暗中,有星光,吸引他伸出手去,并幽幽叹息,“星光啊!我们总算到了……”
船上的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奇迹,就在那一瞬间发生。漆黑一片的海底穹,忽然出现非常微弱的、一闪一闪的星光。如果不是关上了探照灯,未必能发现。
“真是星光吗?那是什么光?”岳阳疑惑着。
待大家再回头时,孟浩然已经离开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柔和,那般自然。
4
安静地送走孟浩然后,卓木强拿起望远镜,吩咐张立道:“打开探照灯。”
在光芒指引下,他看到了,那是一些好像是水滴,或是冰晶一样的东西,悬垂在穹上,而微弱的光芒,就来自它们的底端。
一阵风吹起,串珠样的东西随风摇摆起来,熠熠闪光更增妖冶,几乎让他确信,那些就是水滴。可是,它们悬垂的尺度足有一米多长,就像是某种有黏性的液体,还有,那微弱的荧光,又是怎么回事?他无法解释。
卓木强看过后,将望远镜拿给岳阳。岳阳大声道:“这是什么?好像鼻涕一样,要滴落又不滴,悬着老长一大截。”接着转交到胡杨队长手中。
好几个人都看过,直到传到肖恩手中,他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那是生物!”
“生物?”
肖恩道:“没错,这种在没有光,温度极低或极高,根本不适合生命生存的地方生活的生物,被称为极限生物。有像被称为可拉娜的细菌生物,据那种细菌在极限环境中生长速度惊人,鼻涕一样的悬垂每二十四时就能长二至三厘米,不知道要分裂多少次。只是那荧光很奇怪……难道,细菌也能发出生物光?”
岳阳沉思片刻,再从肖恩手中拿过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道:“不是的,不是细菌发出的光芒,是生物,我看到了!是飞虫!在那些鼻涕外面,攀附着一些飞虫,里面还裹着一些死掉的飞虫,只是太了,极容易被忽略。光芒其实是飞虫在鼻涕外面和岩隙间发出来的,因为我们一开始看见的就是鼻涕,所以才误以为光芒是鼻涕所发出。你们看,它们在动,就像萤火虫一样,但是多了!”
果然,那些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移动,似乎朝探照灯留在岩壁的光圈靠近,只是探照灯光芒太强,荧光一靠近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