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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浣道:“老哥所说,乃真情实话。原想人命重情,是一窟银窖,谁知撞着屁烧灰的精酸鬼!”大家都笑起来。刘浣道:“据兄说,买牌钱三百贯,今日瞿兄的薄礼,不过百贯之数,二兄请收下,权作小利,明日小弟补上三百贯来,以偿牌本。”
毕大道:“相公与敝伙计是契爱旧交,故小人不敢多口,既承盛雅,现赐何如?”穆兴笑道:“老哥呀,你在公门已久,这两只眼珠兀的不识人?刘相公与区区相处最久,是一斩钉截铁的硬汉,希罕你这些小勾当!便是三万贯何如?伙计呵,且将瞿先生的收下,刘相公吩咐的迟早唯命,不要恁地小家子样。”
毕大只得收下,瞿天民才坐得安稳。四人猜枚行令,大嚼一番。
毕大多饮了几杯酒,连打了十余个喷嚏,靠着桌儿齁齁的睡去了。三人又吃了一回,穆兴推辞不饮,刘浣令撤去杯盘,闲坐清谈,等候毕大醒了同行。刘浣道:“小弟有一妻弟,年已长成,任性顽劣,因无生计,终日游荡不已,意欲送他入公门做些勾当,皂甲二役,不知那一条径路好,乞提挚指点,足见旧情。”穆兴叹气道:“这衙门中衣食,劝君休想。宁可捧瓢托钵,吃一碗安逸饭,免使耽惊受气,做那下贱的行业。”刘浣道:“我看公门中朋友近贵文雅,个个暖衣饱食,为何反言卑贱?”穆兴道:“兄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在下也看上衙门出入,倚官托势,赚钱容易,故此营谋进县。讵知初入门时,就见多般周折,费钱劳力,这是分内之事。奈何一班一辈的人暗中排挤,上前嫌触莽,退后憎懦弱,眼灼灼看他们赚钱醉饱,只落得饿眼空囊,路中懊恨。及至看熟了门路,识透了机括,才得手中活动,若赚那良善忠厚的财物,兀自心安;如遇着尴尬狡猾的主顾,得些肥腻,每是牵肠挂胆,睡梦里耽着干系,惟恐他倒赃挟制,身遭法网。倘是畏刀避剑、奉公守法的,临事捱落人后,存世焉能发迹?若那心粗胆泼、舞文弄法的虽系做成家业,恒虑上司访犯。还有那磕头当拜,肐膝当走,轻则骂,重则打,何等凌辱!起的早,睡的晏,恁般劳苦。吾辈中人物,能有几人保守身家到老不辱的?古人云:身不属官为贵。这条路径,劝相公休得羡慕。”刘浣道:“老成的确之论,非相知决不见教如此精切。”穆兴点头道:“然也。”正说间,毕大已醒,立起身来,伸一伸腰道:“阿呀,略睡得片时,却早天晚,伙计呀,快去罢!”
瞿天民捧茶出来吃了,送出门首,毕大道:“刘相公,心事乞留神则个。”穆兴道:“这腐物醉还未醒哩,又来了。”毕大道:“伙计,不是这等说,酒在肚里,事在心里。我们做公人的,得了钱是公人,不得钱就是人?比如刘相公许我心事,他是为朋友出钱,一团好意;我等为人钱财,与人消灾,临出门兀自有二句话哩,怎地我就是腐物?”穆兴笑道:“这句话也是请教。”毕大道:“皮廿九是一泼皮,又添上那裘五福,是吃人不吐骨的元帅。我看瞿先儿柔懦,怎与他做的敌手?况且无钱使用,这官事多分不尴尬了。非是我本衙门破人道路,瞿先生别的不必浪费了,只有两节紧要处,及早措置,免受熬煎。”刘浣道:“那两处要钱,便望乞明言指教。”毕大道:“第一处是行杖的牢子,极其刻毒,杖下无情,若不得钱时,这杖子决不轻过。第二件,人命事下狱者多,那狱卒牢头的威风不减似牛头马面,不得钱时,这苦楚实难捱受。莫要嗔我多讲,这是紧要的关节处。”刘浣道:“承兄见教,敢不佩听?敝友倘得出头,决不忘报!”毕大笑道:“这是后边的话,犹可从容。还有一句至紧的话,容弟直禀。”满面地堆下笑来。
不知讲的是甚至紧的话,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