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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日子。”
三叔眯着眼睛正在午睡,他那缺掉一块的背鳍让他看起来像是颠倒着睡觉。
三叔听到阿昕游过来的声音,睁开眼道:“阿昕,是你,阿夕好些了没?”
阿昕说:“三叔妙手回春,阿夕的命算是保住了。”
三叔道:“命是保住了,就怕他以后娶不到老婆呢。到时候就怪三叔了,都是三叔亲手把他可怜的嫩嫩的小背鳍切掉的呀。”
小玉听了一个劲难过。
小玉说:“真没想到,原来阿夕中了桃花泪。听他们说,我还以为是阿昕呢。”
阿昕说:“三叔你就别说了,小玉才好一点你又说这些。”
三叔道:“哎,我么,在离豚院待惯了,整天面对这些伤伤残残,不说这些我能说什么呀。”
阿药死后,小玉更加频繁地来到离豚院照看阿夕。她总是在恰当的时候过来替换身心俱疲的阿璃,说:“阿璃姐姐,你回去好好休息,阿夕就交给我吧。”
阿璃一度疲于照应母亲和弟弟,累的形消影单,阿药的死更是在精神上让她沉郁不起。短短的时间内,父亲和母亲相继死去,阿璃却只能把悲伤深深地藏在心底,因为她还有两个弟弟,她现在是这个家庭的大姐姐,她不能允许自己萎顿下来,必须坚强,把死亡看开,看成云开雾散那样的天经地义,无尘无扰,才会有足够的勇气活下去。“可是,”阿璃试问,“谁又能做到这样的无情无义呢?”
阿昕忙于捕猎给阿夕提供充分的营养。在无泪水尚未消失干净以前,采集到足够的食物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当整座江被无泪水污染,唯一的办法就是忍受饥饿,等待无泪水的慢慢散去,等待这条偌大的长江远在西天的冰川雪水东流万里洗净这段江水的冤孽。何况,阿昕还要照顾在无泪水中遭受重创的冉香,很难再全身心待在离豚院清音石下照看阿夕。
小玉的及时出现让阿昕心怀感激,就像她在无泪水来临之前第一个想到他一样,毫无理由的对他好,毫无理由的付出。
他可以把阿夕放心地交给她。她的年纪并不比阿夕大多少,但是女孩子特有的耐心细致让她看起来就是那么让人值得信赖。
小玉每次过来都会带着一大堆莲子,喂阿夕吃莲子,喝泉水,然后协助三叔给阿夕做针灸。针灸不同的穴位会有不同的效果,合谷穴止疼,一个时辰之后针刺百会穴,放松神经,有助于睡眠。
针灸的时候三叔总会微笑着对阿夕一遍又一遍地说,“孩子,只要你不放弃自己,谁都不会放弃你。”阿夕紧闭着眼睛点头。
两轮针灸下去,阿夕就睡着了。他可以一睡睡到太阳下山,然后伤口便会乘着这段时间努力的愈合,像一对渴望碰面的情侣一样,伤口的两侧期待着尽快拉手拥抱。
针灸结束后,小玉就随着三叔到洞口休息。他们两个坐在洞口外面,吃莲子,喝泉水,看着白头翁从一棵樱桃树扑向另一棵树。有时候他们会沿着洞外的溪流,在棕褐色的落叶和摇摆不定的金鱼藻丛中漫步,向溪水深处游去。他们漫步的时候,三叔会收拾记忆,用他那舒缓的声音给小玉讲故事,说起他年轻时见过的各种东西,说起那个传说时代。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最初的时候,故事是从离豚院开始的。
为了给小玉介绍离豚院中的伤者,三叔会把每个伤者的遭遇告诉给她听,每一次她都听的泪水涟涟。
小瞎子今年4岁,由于母亲身中重金属流,他生下来眼睛就瞎了,母亲也在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母亲去世的时候,小瞎子刚刚学会辨听声纳。没有母亲,没有眼睛,他从小便在这样的环境中孤独地成长。什么都要靠自己,靠自己出色的声纳本领,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寻找那微弱的光明。还好,外面的世界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艰难。他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每次捕猎总是能够准确命中目标,每次都很顺利,他甚至觉得那些鲢和白条很怕他,见到他冲刺过来就吓得忘了躲避,他总能一击而中,比那些眼睛好好的豚还厉害。眼睛瞎了捕食的本领还在,这让他从小没有受到过饥饿的困扰。可他并不以此为荣。每当太阳即将升起,白天就要来临之前,那每一个黎明时分是他最难过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随着太阳从江面升起,整个大江一片锦绣。可他只能够在心里想象,想象这山明水秀的图画。他感到很孤独。他天生就比别人少一双最美好的眼睛,又在小小年纪失去了母亲,而父亲,更是像从来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眼中的世界一片灰茫茫的烟雾色,永远也不会散去的烟雾。他在这片烟雾里捕猎,吃东西,休息,长大。他讨厌这片烟雾,没有温暖,没有色彩,他恨它们,就像他恨他的父亲,为什么生下他却又把他抛弃不理。他也恨他的母亲,为什么要生下他,在这无光无色的世界里,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有时候,一个人躲在黎明的寂静中会想,父亲是不是也像母亲那样已经死了?为什么从来没有他的消息?父亲如果真的死了,他会伤心吗?他思考了一下,肯定地认为,不会。他为什么要为他伤心?他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照顾过他?他让他来到这个世界,独自承受世间的苦难,让他在心酸难过的时候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他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一个父亲伤心?
他恨他。
有时候他又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设想着跟父亲见面的场景。他看不清父亲的面孔,他根本不知道看清一样东西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形。但他知道是他,他朝他笑,一脸慈爱。而他呢,面无表情地木在那里,他才懒得跟他打招呼呢,他讨厌他的笑。他游过来想拥抱他,他朝后退缩,躲开他的拥抱。他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便在心里冷笑,他要报复他。他的惊愕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还是慈爱的笑容,他喊他,“孩子!”他仰起头,不去理会。他又喊他,“孩子,来,让爸爸抱抱你!”他转过身去,一声冷笑,“我才不会喊你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