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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蒙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己多时了。他看到叶粒一个人坐在水池边垂泪,很想过去作些解释,但又怕说不清楚。他本想帮她,不让吴晓红拉她,但不知怎的竟说出了那样的话。他从未见过她会向人射来那样的目光,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他见她和王云霞一道走了,才各自回寝室去了。
田蒙十五岁进高中时,个儿跟叶粒一样高。他庆幸自己在男生中个儿不高,抢着排到叶粒的身边,跟她分到了同一张课桌。到高二,叶粒长得慢了,他却象春天的竹笋直往上冒。声音变得低沉了,唇边长出了绒毛,对女同学的感觉异常灵敏起来。小时候,他同叶粒一起玩耍,有时打打闹闹无所顾忌,现在却不同了,同学们虽不再象中小学一样分男女界限,互相可以谈论思想、学习,但却只能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男生在女生面前不可以胡说八道,不可以嬉皮笑脸,不可以眉来眼去,不可以传递书信,……。他不敢直视女同学的脸以及胸部和屁股。叶粒就坐在身边,他也不敢轻轻地碰她挨她。他想看她的脸时,也只能偷偷地瞟一眼,用心去感受她的一切。当她那乌黑的辫梢无意地掉在他坐着的大腿上时,他便心神不定,飘飘然起来。他真想拿在手中抚弄,然而他只能坐着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她。
使他感到难堪而又非常感激的是:刚进高三,他的脸上突然冒出了一些讨厌麻烦的痘痘。那时由于同学们油气吃得少,长这种青春美丽疙瘩痘的人很少,大家都称之谓骚疙瘩。痘痘长在脸上不仅难看,而且意味着思想复杂品性不佳。他母亲因是京剧团的名角,常能得到丰富的物质。他星期六回家总能饱餐几顿油荤,这点特权也使他的脸在同学中享有了特殊。他气愤地用手使劲地捏那凸起的疙瘩,疙瘩更加高耸鲜艳了,脸肥肿起来。他象《夜半歌声》中的宋丹平一样地恼恨自己那张脸。他怕叶粒看到他的脸。上课时,他则着身子,把脸转到一边。下课,他也不敢离开坐位,把头伏在桌上。细心的叶粒还是感觉到了,她递过去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的脸感染了,危险!快去看病。叶粒的话比他父母的话分量重多了。他立即找班主任请假到医院看病。幸好他及时到了医院,他的痘痘长在脸上危险三角周一带,己感染病毒,如不及时医治,会有生命危险。病好了,他不再恼恨脸上还留下隐隐的癍痕,却很庆幸脸上曾长了疙瘩痘,从这件事上,他看到了叶粒的心,她比母亲更关心爱护自已。他心里暖暧的,一连好多天,做啥事都有劲儿。
叶粒是他心中的太阳。她人长大了,似乎对他更疏远了。他们虽近在咫尺却很难说上一句话。他生怕落在她的后面,让她瞧不起,总暗暗下功夫要跟她比试。在学习上,他虽然数学很冒尖,可文科老跟不上,但他并不灰心。他从学校的政治空气中己深刻地感知:学习好,不如思想政治好。只有政治思想好的人,才是党和政府培养的接班人。他要认真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孩子。
自从毛主席在196年提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理论后,学校更加强调和坚决贯彻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学校把政治课作为最重要的主课。洪涛在政治课堂上大讲阶级斗争,批判光专不红以及各种剥削阶级反动思想。洪涛提出大粪香喷喷论。许多同学都积极争取发言,阐述大粪果真芳香无比。洪涛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盯着脸憋得通红的叶粒。田蒙急了,他怕她说出相反的话来,就抢着发言。他大声地说,我们要一分为二辩证地看问题,透过现象看本质,大粪表面臭实则香。……好在叶粒并没说什么,然而她的政治分数仍下去了。田蒙的政治分数却上去了。
田蒙希望考上重点大学,他看到班上的团员都有表现好、思想红的资本。他知道升学考试要查档案看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现,他必须在政治思想上下功夫。他想争取入团。工人出身的唐素芳是班上的团支委,她平时话不多,显得比较本份老实。她爱穿蓝色劳动布服装,下课还爱用工人发的劳保线手套拆成线织衣服。因学习紧张,女同学也很少织毛线,她却能见缝插针,抓紧时间地织。田蒙为了要求进步就主动向她靠拢,找她当入团介绍人。他认真慎重地写好了入团申请书,态度诚恳地向她汇报祖宗三代情况和自己的活思想。他说自已出生在小资产阶级家庭里,父亲是六中的数学教师,母亲是京剧团的演员。过去母亲曾扮演才子佳人、牛鬼蛇神,如《白蛇传》里的白娘子,《杨门女将》中的穆桂英,……父母都有一些资产阶级思想,比如:穿着讲究,与工农接触很少。母亲爱打扮,不过,现在她的思想己有很大的进步,不再扮演封建的角色,最近正在演《沙家浜》中的阿庆嫂,已是预备党员。一直静静地听他讲话的唐素芳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这才知道,挂在市公园门口的那张巨幅阿庆嫂剧照,就是田蒙的母亲。她可是市里的大名星大红人。她脸上露出微笑说:“你母亲不是小资产阶级,现在是革命文艺战士。”田蒙还向她汇报了自己有想读名牌大学的错误思想,以及对贫下中农出身的同学不够尊重,搞恶作剧。
他说的恶作剧一事,是班上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儿。武满仓平时吃不饱,常从家里带些东西来藏在被窝里,晚上等大家睡后,就躲在被子里象耗子一样地偷吃。田蒙趁武满仓不在时,抓了一把沙丢到武满仓的红苕干里。晚上熄灯后,武满仓将红苕干塞进嘴里,咬了一嘴沙,便叫起来:“妈哟!哪个龟儿子整老子!”
田蒙先是捂着嘴笑,实在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