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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涛和其它一些人被抓走以后,造反派们偃旗息鼓,收起了往日的威风。街上到处贴着《镇反通告》以及《通令》和《勒令》,一些造反组织被通令为反革命组织,被勒令立即取缔。监狱里关满了造反派。人们对“二月镇反”感到悲愤恐惧。吴晓红也成了夹尾巴的狗儿,整日蒙头睡觉。可事隔不到三月,形势又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五月七日,《中共中央关于处理四川问题的决定》正式下达。《决定》批评了“二月镇反运动”,指示要给被打成反革命的群众组织彻底平反、恢复名誉,帮助他们重建扩大。……造反派们受到上面的支持又卷土重来,革命气焰更加高涨。学校里又折腾起来。校园里乱糟糟,到处都是“绞杀老保!“老保不投降就叫它灭亡!打倒市委黑干将!揪出黑后台!活捉老保头子康毅、罗进川!!”等标语。
吴晓红身穿军装,欣喜若狂地冲进学校,手中举着一卷报纸和传单,高兴地叫着:“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党中央毛主席支持我们,老保休想翻天!——我爸平反了,已回工人造反指挥部了,还是革命左派!——洪老师也平反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洪涛果然回来了,被一群造反派学生抬着举过头顶,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地跟着,俨然象得胜凯旋的将军。他手中挥舞着一张带血迹的手帕,一路向大家招手致意。许多造反派学生都在欢呼着:“砸烂黑公、检、法——(公安局、检察院、法院)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人们把洪涛安放在运动场边土台上的一把藤椅上,运动场上站满了各造反战斗队成员。许多面红色造反大旗在风中哗啦、哗啦地飘舞着。洪涛站起来挺直腰板,双目闪亮,神采飞扬地举着血手帕说:“革命战友们,二月逆流,三月恶浪,老保残酷地镇压我们,妄图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打下去。党政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了扼杀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他们动用枪杆子来对付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革命左派,真是何其毒也!毛主席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我们要总结血的教训。我们的血不会白流!大家要团结起来,行动起来。不仅要砸烂黑公、检、法还要夺回枪杆子。大家都要准备武器,迎接更残酷的斗争!……”
台下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人带头呼起了:“打倒燎匪!——”“誓死保卫红色江山!——”等口号。
令造反派们更加欢欣鼓舞的是,江青托四川省革委主任梁兴初,给江城市造反派们送来了,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和语录牌。造反派们抬着像章和语录牌,犹如抬着巨大的上方宝剑在街上游行。所到之处无不是欢呼声和声嘶力竭的口号声。
天气炎热起来,人们的革命热情比天气热得更快,人们又象注射了兴奋剂一样,乱吵、乱砸、乱打。每天都有不少的造反组织冒出来,有的只一两个人也打出了一面大旗。造反派们,一方面忙着发展壮大队伍,一方面又忙着清除叛徒内奸,一方面又积极收集和制造武器,学校被弄得硝烟弥漫。
形势的发展使叶粒更加迷惑不解,中央为啥一会儿下达《八条命令》镇压造反派,一会儿又下达《决定》支持造反派?她认定造反派搞打、砸、抢,乱批乱斗不对,保守派把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这样的人也抓去坐牢也不对。她啥组织也不想参加。可造反派现在需要壮大队伍,汪丽秋、王文静也动员她参加造反派。她们说当逍遥派是不行的,骑墙是一种假象,不是左派就必然是右派。中央支持的是造反派,你不加入造反组织,难道想等着秋后算帐?王云霞也劝她,赶快参加她和王文静等人组织的造反组织。她说,你不参加组织,洪涛会怀疑到你头上。我向你保证,我们的组织决不搞打、砸、抢。叶粒听从了王云霞的劝告,参加了她们的“旭日”造反组织。
洪涛联络起各路造反派向市“黑”公、检、法进攻。他们夺了公、检、法的权,将逮捕过造反派头头的公安人员捆绑着押到各单位批斗。就在司马惠兰被打死的造反派总部办公室里,捆着三个曾来逮捕洪涛的公安人员。洪涛和罗永兴用鞭子抽打着他们。洪涛冷笑着说:“这叫以牙还牙,你们专我们的政,现在该造反派专你们的政了。”
他叫人将三个公安人员象鸭子浮水一样吊到屋顶上,并安排了人严守楼道口和造反总部办公室,可是,下半夜,他们发现三个被吊着的公安人员都不见了。地上写着一排大字:“判处杀人犯洪涛死刑,缓期执行。”
洪涛从公安人员那儿什么也没得到,他又忙于两派之间日益尖锐得你死我活的夺权斗争,暂时放弃了内部清查。城内的空气一天比一天紧张,为了不让保守派在城里有立脚之地,有夺权之机,到处都在发生两派之间的围攻和武斗。造反派在城里占绝对优势,他们己将一些保守派打垮或赶出了城。可是城里却传播着恐怖的消息:“燎匪”在城外捉住造反派就要剥皮抽筋,挖眼珠。岷江河里捞上来两俱死尸,造反派说是“燎匪”干的。又有人说“燎匪”在市革委黑干将和康保皇(康毅)的指挥下制造了大量的土炮、雷管、炸药等武器。他们蒙弊了许多农民,正在向江城市迂回包超,要来屠城。一时谣言纷纷,人心惶惶。叶粒和王云霞认为这些都是洪涛、吴晓红等人制造的紧张空气。
一天,田蒙又神出鬼没地跟在叶粒的身后。他悄悄地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形势不妙,快离开学校。我们犯不着作无谓的牲牺。”
叶粒没理睬他加快了脚步。田蒙紧追上来说:“我求你别不理我。你听我说,现在两派闹得这样凶,早晚要打起来,两派对我们都没好处。我们只能成为牲牺品。离开是最好的办法。快收拾东西我们一起走。下午我在北门桥等你。”
叶粒说:“你不必等我,我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走。”
田蒙亊先也想到她不会相信他,也不会跟他走,听她这样说,心里还是很难受。他哀求着说:“你要相信我。我是为你好!”他的话还没说完,叶粒已经走了。
叶粒和王云霞并没感到会有多大危险,她们认为两派都是老百姓,不会真枪真刀的打起来。可是,事情的发展倒有些出人意料,外面的交通阻塞了。造反派们已不能出城,蔬菜也运不进城来了。江城市被逐渐地包围起来了。
一九六七年五月十六日,吴晓红气急败坏地去找首都红代会赴江城联络站的人。她跨上市委招待所二楼,听到有人在用假嗓唱着《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唱段:“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声音是从一间半开着的房门中传出来的。她走过去将头探进去,见刘季平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一只脚跷在床架上,脚上的袜子掉在脚尖上,那只脚一甩一甩的。那掉在脚尖上的袜子也就一晃一晃的。眼镜正对着房门,在亮光下闪着白光。就是他正在唱《红灯记》。吴晓红见他躺着,忙把头缩回去。但情况十分紧急,她顾不得许多了,仍走进去,见另一张床上睡着王浩。桌上杯盘狼藉地摆着酒瓶、酒杯和吃剩的菜以及没洗的碗筷。几只绿头苍蝇正围着嗡嗡地打转。
刘季平见她进来,忙坐起来,头发乱蓬蓬的,他低垂着头双手撑着床沿。吴晓红着急地说:“不好了,燎匪围攻城了!”
刘季平心里一怔,心想,中央明明是支持我们的,前几天与燎匪在城里的几次冲突,都是造反派占上风,难道他们还想翻天?他说:“他们竟然搞农村包围城市?”
“洪老师叫我来向你们报告,有红造战士侦察到燎匪调动了大批不明真象的农民,拿着扁担、锄头,从四面八方向城里奔来了。”
刘季平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惊讶,虽然两派之争从上至下己成你死我活,但发生大型围攻城市还未听说。对吴晓红的报告,他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坚信,造反派绝对会将保守派镇压下去。他走过去推醒沉睡中的王浩说:“兵临城下了!我们得立即组织反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天气很炎热,在学校里的造反派们都在睡午觉。校园内的大字报已大为减少了,墙壁上、教室里、黑板上到处都是打倒保皇派!打倒燎匪!打倒走资派!打倒市委黑干将!绞杀康毅!打倒刘少奇!……的标语。校园里的花草在阳光下蔫头搭脑地垂着头,它们似乎也在想睡觉。到处显得懒洋洋的没有生机。只有几只瘦小的麻雀在房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突然,急促的打铃声,尖锐的口哨声同时响起来。声音又响又急,有人大喊:“燎匪屠城了,快起床——快!──全体到操场集合——”
吴晓红使劲地敲着各个寝室的门。窗外已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吴晓红打着门叫着:“汪丽秋──王文静──你们还在干啥?等燎匪来杀死你们呀?!”
叶粒和王云霞睡眼惺松地坐起来,从窗子上看到外面的人象潮水似的往操场那边涌去。她们看到外面那惊惶奔跑的人们,也不得不赶快穿好衣服跑出去。运动场上人群涌动,噼噼啪啪的跑步声和蜂子朝王似的嗡嗡说话响成一片。
运动场边的土台上,站着神情紧张的洪涛和刘季平。干瘦的洪涛站到台前向大家挥了挥手,又吹了两声尖锐急促的口哨,示意大家不要讲话。台下马上肃静下来。洪涛声嘶力竭地在台上大叫:“燎匪带领十万农民向城里杀来,扬言要血洗江城市。现在是革命考验我们的关键时候到了!——战士们!──战友们!──我们要拿起武器参加战斗。有钢钎的拿钢钎,有藤帽的戴上藤帽。把棍子棒子都带上。我们要誓死保卫江城市!——保卫江城人民!——限大家两分钟,各自去拿武器。两分钟后马上到这里整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