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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关进了牢房,一股恶臭熏得他直想吐。他看到墙角有堆臭垃圾,许多绿头苍蝇正围着嗡嗡地飞。他捂着鼻子走过去,发现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卷曲着身子躺在那里。那人身上有许多伤口,有的己化脓,有的在流黄水。罗进川看到他身子还在蠕动,知道人还没死。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仔细辨认那张皮包骨头的脸,终于想起了他曾经到学校作过英模报告。他是文革前全市学习的见义勇为,一心为公的楷模。他怎么成了这样?罗进川从衣服上扯了一块布给他擦脓血。他问他犯了啥罪?那人用微弱的声音忏悔地说:“我犯了滔天大罪,但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真的,在火车上,别个的奶娃儿拉了稀,屙在她妈身上。我看到着急,忙拿手中的报纸去擦。我该死……忘了……上面有敬爱的毛主席。”罗进川更加同情起他来,感觉象遇到了亲人,想多跟他聊聊。没想到,当他知道罗进川是因为写“反标”进来的,竟象躲避魔鬼一样,把身子缩成一团,叫罗进川滚开。他再也不跟罗进川说一句话了。
有人送饭来了,他不吃。他说不该把他和现行反革命关在一起。他虽有罪,但热爱党、热爱毛主席。看守骂着:“你把屎往毛主席脸上抹,就是现行反革命,你俩都一样。”看守冲进来举着棍子,见那人实在不经打了,转过身来无原无故就给罗进川几捧子,打得他钻心透骨的疼痛。罗进川很气愤,心想你都这样了,还嫌我!他对着屋角恶狠狠地啐了几口,再也不想搭理那人了。
过了两天,那人的伤更溃烂了。他神志已经不清,嘴里断断续续地讲着糊话。他说:“我向毛主席请罪……死了,也要到马克思那里去请罪。我对不起……最……最……敬爱的毛主席,希望……千万不要……说我是……现行反革命。”他临死前的头两天,却极其痛苦地挣扎着不想死。他认为只有把现行反革命帽子去掉了,他才可以死,否则怎么能去见马克思?他呻吟着要医生、要吃药,他象蚊子叫一样的声音没人理睬。罗进川感到又恶心又同情,他大叫着要医生来帮他看看。监医终于来了,给他打了两针,吃了药也没起任何作用。他在断气之前还在说:“我……不……可以……死。……我……不是……反……革命……”他死了,屋里臭得更加让人发呕。
看守象拖死狗一样把那人弄走后,牢房里臭气熏天的气味减退了些,可那人死前惨不忍睹的形象却象鬼影一样缠着罗进川,让他做恶梦。他原想一颗子弹就可干干脆脆地了结,没想到死竟那样痛苦、肮脏!牢里的犯人都象地狱里的恶鬼,谁说了一句啥话,马上就有人去告密。关在政治犯对面牢房的流氓抢劫杀人犯,也比政治犯要高一等。他们还敢乱吼乱叫,互相打斗。政治犯却不敢随便说一句话,否则会打断你的脊梁。
罗进川希望解脱,甚至想早点判决。他想痛快地死,但更渴望自由地活。当一缕阳光从墙缝中透进来,或偶尔听到一声鸟叫,他就会激动不巳,望着头,呆呆地想着童年生活,温暧的被窝,高山、流水、太阳……眼泪流下来。他抱着头心里呐喊着:我实在受不了啦!——他真后悔不该写那标语,自己是灯蛾朴火自遭殃!
再次提审时,他决定学习邱老三,好汉不吃眼前亏,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他站在审判者面前,低头弯腰,态度尽量显得诚恳老实。他说他一时糊涂,看到疯子在写标语,自已也不知为啥昏了头。他不想攻击谁。他从小就热爱毛主席热爱党,想做红色接班人,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审判者勃然大怒,凶恶地呵斥他在玩弄花招,阴险狡诈。他们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狡辯只会罪上加罪。上次审讯,你己经原形毕露,承认其罪行,现已是铁证如山,休想翻案!他们将他定性为,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敬爱的林副主席的现行反革命。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