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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筏在夫夷江上轻快地漂荡,两岸清山如黛,樟树成团成簇,柳树夹岸成林,河堤树荫里,偶尔有木板挑入江心,临流搓衣的红衣女子,把倩影投在澄澈的水中。
“这是在画中吧!”李灵芝站在竹筏上手舞足蹈。艄公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情不自禁地扯开了嗓门:
郎在排头哪瞧妹呢,
上船哪有呃不湿鞋;
阿妹是柴哪郎是火呃,
干柴近火啰燃起来哟。
仇学军对着王敏之的耳朵笑道:“真是个‘老骚公!’”王敏之发现艄公盯着李灵芝不转眼地看,听仇学军这么一调侃,忍不住笑了。
开阔平缓的江面,被倏然狭窄的河床收聚拢来,江水咆哮,浪花翻卷,艄公手里的长篙常常点不到河底。艄公反复叮嘱李灵芝留神站稳。李灵芝微笑不语。眼前出现一个有一米多落差的险滩,竹筏前端滑落滩下,筏尾便斜立起来。王敏之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上,急忙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抓住竹筏上的一条横木,并高声喊李灵芝蹲下。话音未落,“哗啦”一声,竹排飞了下去,江水一下漫过排面,把王敏之的屁股浸个透湿。王敏之惊魂甫定,李灵芝却一声尖叫,栽下水去。王敏之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下去救人。可是,他却是个旱鸭子,身体像个秤砣直往下沉。他拼命挣扎,用劲冲出水面,可是,很快又沉了下去。王敏之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了,只是不知道李灵芝是否能够得救。连呛几口水,人就迷糊起来。正在危机时刻,衣领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人很快被拖出水面。王敏之感到拖着他的人游得很快,好像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到了浅水滩,那只手松了。王敏之站直身子,扭头来看,竟是李灵芝,水淋淋的衣裙裹在身上,高山平原幽径峡谷毕现。
李灵芝上了沙滩,在一个卵形石头上坐了,用手指梳理凌乱水湿的头发,对走过来的王敏之说:“好啊,舍己救人,很英勇嘛。”
“我是没站稳掉下去的……”
“你这个人啊,就是这点不好。我难道不明白你?”
李灵芝说着,一双眸子火炬似的盯着王敏之,接着是一个媚笑,一脸的红晕。王敏之好像满身爬着蚂蚁似的不自在,却又找不到恰当的话说,只是不停地搓手。这时,仇学军几个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都说没弄清怎么回事,竹排就被水冲下去好远,想下水也来不及了,要不是王老师反应快,后果无法想象。王敏之红了脸,正要解释,被李灵芝用眼色止住了。
到了县城,已是黄昏,几个老师先后散去。王敏之陪李灵芝走了一段路,正要话别。李灵芝对王敏之说,她住在商业街姑妈家,邀王敏之看当晚七点半的电影。王敏之爽快地答应了,请李灵芝共进晚餐。李灵芝说一身臭汗,要洗澡换衣服,就到姑妈家去了。
王敏之在夜宵摊子上吃了盒饭,七点半钟的时间随着夜幕的降临逐渐逼近,王敏之的踌躇也如眼前的夜色,一点点地浓起来。自从去年李灵芝接手101班的数学,这个画眉蛋似的女孩,使王敏之感到异常的喜爱,这种情感,是王敏之从来不曾有过的。离婚之后,这种情感就如燎原烈火,熊熊燃烧。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到李灵芝对自己很有点意思,只是不能准确把握这意思的程度。他常常想,李灵芝对于他,完全是一个平常意义的朋友。她喜欢同男ing交往,学校里年轻的男老师,几个不和她玩得好?自己对于她的情感,只不过是理想的微妙发展,是在抽象中漫无边际的游泳,是梦幻的镜中月水中花。可是,这两天,他发现李灵芝对自己完全超越了平常意义,她的亮眸,她的媚笑,深深触动了自己的灵魂。他被一种强烈的欲望所诱惑,真真切切地感到,不再是抽象,不再是梦幻。面对奶油一般的肌肤,雪地里的一球太阳,乌黑墨晶似的浓,如饮甘露般甜蜜,如喝烈酒般亢奋。然而,他已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儿,更有一次失败婚姻的磨砺,他不能不理智地问自己:人家是刚刚绽放的春花,自己则是残荷败柳,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明知不可能而为之,就是不智;明明是感情的陷阱,偏要上前,不是愚蠢就是疯狂。欲望和理智交替地折磨着他,捉摸不定的烦恼,举棋不定的痛苦,混乱的思绪就像绷紧到极限的弹簧。
王敏之看了一下手表,电影马上就要开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在给瘪了的气球充气似的。然后,站起来,匆匆往电影院走去。
来到电影院,已经七点五十。那边株梧桐树下站着一个女子,熟悉的侧影表明就是李灵芝。他跑过去叫道:“灵芝!”女子扭过头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瞪着诧异地眼睛。王敏之尴尬不已,连忙道歉解释。使王敏之吃惊的是,在电影院周围反复找了好几遍,竟然没有找到李灵芝。怎么回事?她迟到了?还是临时有紧急事情耽搁?王敏之一动不动地呆着,脑子乱哄哄的鸡飞狗跳。电影院门口走动的人影越来越稀少,只有偶尔一两个迟到者步履匆匆走进去。王敏之被一串串不连贯的思想、模糊的回忆、稀奇古怪的巧合冲击着,自信不断受到挑战。又等了十几分钟,仿佛置身于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恐惧与慌乱迅速膨胀开来。
卖水果香瓜子等七娘八老子的小贩,在昏黄的路灯下忙碌,准备迎接散场后的客人。王敏之躲进一个阴暗的角落,机械地朝街头张望,他是多么希望那个姿态优雅的身影突然从树的阴影里翩然而出。她来了!终于来了!飘逸的乳白色长裙,轻盈地裹着修长苗条的身子。王敏之兴奋地迎上去,可是,很快又颓唐地退了回来。
王敏之开始处于万般难熬的痛苦中,大街上任何一个行人的脚步声,任何一个女性的身影都会引起他十分敏感的反应。蚊子将他包围起来,疯狂地乱咬,但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因为他全部的心身都集中在紧张的企盼中,呼吸和意念也似乎消失,整个世界都和他一起等待着。
八点过五分,电影开场半个多钟头了,还不见李灵芝的到来。天气闷热而潮湿,偶尔一道闪电将暗沉的天幕撕开一个明显的口子,紧接着是几声闷雷。各种车辆在街上来来往往,明亮的车灯刺痛了王敏之的眼睛。一辆出租三轮摩托停下来,他心情急迫,满怀希望迎过去,仿佛这辆车中一定装载着他的希望。然而,却是一辆空车。车手将毛栗球似的头从雨篷下伸出来,同一个卖水果的矮个子女人调笑。不至于捉弄人吧?王敏之的心里刚闪出这么个念头,立即就被自己否定。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她一定是病了,一身热汗,猝不及防地掉进浸凉的水里,不闭起痧才怪哩。想到这,王敏之立即往商业街来。
商业街是条新兴繁华的街道,酒家、舞厅、茶馆、卡拉OK,美容按摩、浴足桑拿………彩灯闪烁,炫人眼目,乐音轻飘,诱人欲念。王敏之踯躅着,又不知道李灵芝姑妈姓甚名谁,门牌几号,如何找寻?雨下起来了,而且越下越大。王敏之慢慢地走着,任由冰凉的雨水浇在头上。这时,一片黑影罩过来,紧接着一串笑声。王敏之转过身来,李灵芝撑着雨伞站在他的身边。
“你到哪去了?”
“谁叫你迟到?”
“我是迟到了,你也应该等我嘛。”
“谁不等你?我一直陪着你还不行?”
“你在我身边?”
“你真笨!”
两个人都笑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