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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冬日野火
春夏秋冬,重而往复,都是造化的固有手笔。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就是一载复一载。刘彻与阿娇都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贪玩嬉闹。刘彻跟着父亲学习析理政务,一些事情已经能代父处理了,只是有些手段做起来他还不能狠得下心,不免显得左支右绌让父亲不高兴。
冬日了,天越发冷了,近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让刘彻连日来情绪低落,阿娇看着也替他烦忧,劝无从劝便拉了他去城郊跑马散心。
北风寒冷,两人驱车到了城郊,举目四望,到处是一片枯败的惨景,满目灰黄殊无它色。
“我们放野火吧?”阿娇忽然转身说道,刘彻笑了笑点头。
找了一片无人的空旷地势,将那连片的衰草点燃,火势借助风力翻滚着携铺天盖地之势朝东南方向卷去,火舌呼啸着像妖魔般扭曲着疯狂的舞蹈,干草卷躯瞬间成了灰烬,烟灰飞扑上天,城南湛蓝的朗云就不见了。
大火燃的更旺了,今冬很奇怪的还未降下一场雨水,高阔的天幕下,火海远去,越燃越广,宛如一场赤焰游戏,无声无息。
火舌燃着空气波动着,热呼呼的气息并着火红火红的颜色浮过来,人离得远也被照的闪闪的通红,刘彻与阿娇并肩坐在车顶上瞧着这一场红妄的野火,内心似有什么东西一泻千里般爆发出来。火起时阿娇习惯性的想跳着拍手对火海大喊大笑,可是这个童年的习惯大概因为环境人事什么的变了就留在了童年,那已经不是习惯了吧,她也只剩下静坐而看。
“彻儿,好玩吗?”阿娇转头问刘彻。
刘彻把腿盘起来操着手说道:“声势浩大。”
阿娇回头看看远处的便衣侍卫,觉得果然有些独特的感受留在记忆里就好,千万不要试图找寻童年的美好,若想强行找回,美的回忆一定会破坏殆尽的。她不再理会刘彻严肃冷俊的脸,转而看着翻滚的火海想事情。
火焰忽闪着映得俩人脸庞亮亮的发红,耳旁虽是打着旋子的北风刮过,身体却是热热的,刘彻侧头看了看兀自出神的阿娇,像是对她说话一般淡淡道:“那一年可真是热闹啊,”他说,“我三姐同你二哥成亲那一年,可当真热闹的很。”
“啊?是,我二哥很懂得热闹的呐,他要是来…”阿娇眉头绞在眉心突然仰头不说了。
刘彻眼睛钉在火海半晌肃然的脸上终于现了一些波澜,说道:“什么火,啊?多厚多烈的火熄灭之后就只剩灰烬了。”
“嗯?”阿娇听不明白他的话。
“阿娇姐,周亚夫死了,真可笑,死于五百甲盾,”刘彻脸色丑在一起,表情难看,说出这句话似哭似笑,他拉紧了衣袖抑制着心神只是感叹,道:“五百甲盾他能谋反呐,阿娇姐,我们还没出生时,他就已经和匈奴作战了,七国之乱若不是有他平叛,会是怎样,他有谋逆之心?你信不信,嗯?信不信?”
阿娇把刘彻拉出来放野火就是想叫他发泄放松一下,单怕他这样在未央宫里要出事的,凝神看着他说:“彻儿,彻儿,我知道你难过你痛惜……这也许对周大人是个解脱,他一生荣耀,戎马生涯叱咤风云,骨子里傲气,到头来却被免相,说是他年纪大了常常生病,可其实皇舅舅早就不喜欢他了,跟你说一句不该说的,小舅舅来了长乐宫就与外祖母说他的不好,我听见几回都听不下去了,周大人便是闲赋在家,这两三年,你以为他心里好过吗?临了还要身陷囹圄遭受屈辱,如此生,倒不如……”
刘彻一直斜睨着阿娇看不出表情,过了一会才说:“他生性耿介,直言上谏早就叫皇祖母不高兴了,他们都不高兴,可是正因为他的个性脾气,却要他硬生生承受谋反的罪名,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廷尉府里那帮东西逼得他绝食而亡!说什么死后要于地下谋反,太可笑了,他们要叫活人替死后的鬼魂顶罪!”
阿娇握着他发颤的胳膊劝道:“你别难过了,所幸没累及家人,皇舅舅已经厚葬他了。”
“我知道,我知道。”刘彻哈哈苦笑,他想起父皇说的话“军功世家历经百年的繁衍经营,早已盘根错节互辅互承,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釜底抽薪之法,不能一次性将他连根拔起,便要如蚁噬长堤般不动声色的慢慢叫它侵蚀倒塌,否则便似隔靴搔痒无甚功效,若控制不好那便是厝火积薪,迟早是为大祸患。”他当然明白,可还是很难过很惋惜。
好一阵刘彻垂头幽幽说道:“我也就是同你说一说,阿娇姐,大汉能叫匈奴惧怕的大将不多了。”有一句话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却没说出来:父皇说匈奴并不是大汉最大的祸患。
听得这句话阿娇脑子里忽的闪过城头上大雪纷飞的送亲场景。火光渐渐远了,犹如星辰的寒光,她似乎感到一股凛冽的冷风夹着雪直钻到脖子里去了,整个身子像是浸在了深冬的寒潭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巴巴的抬头看过去,刘彻握着脚腕盘腿坐在车顶,寒风吹起他的衣袍与发丝,也吹着他如寒星般的眸子,他聚睛看着远去渐熄的火光目光如炬,面上眼里都是异样的的情状,阿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嘴角恍惚是微微扬起,虽似笑意,总觉得隔了一层,虚浮得如同并不真切,没来由得阿娇觉得这似乎不是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心里莫名害怕起来,连连的打了冷颤。
刘彻回过身来见到阿娇目光怪异的看着自己,转而温柔的笑了,把她揽过来紧紧的搂在怀里说道:“你冷不冷?火势要去啦。”抬眼静静的看着远处冬日如妆般的终南山又是一阵沉默。
“咱们,咱们回去吧。”
“好。灰烬不见得没有用。”刘彻抱着阿娇跳下车顶钻进车厢,招呼人来驾车,马儿打着响鼻哒哒的跑起来了。
三年前,迎着林虑公主出嫁的喜事又连着有不大不小的捷报传来,李广镇守上郡与匈奴交兵取胜,到了四月里有匈奴人徐卢等带着人马降汉来了长安,皇帝甚是开怀,赐予府邸还要封侯进爵,以鼓励更多的匈奴人投诚大汉。丞相周亚夫便是因此事的缘故谢病免相。对匈奴人封侯周亚夫当时极力劝谏,认为此事不妥,徐卢等人因是背主投敌,若是不守臣节之人封侯日后便再难惩处犯罪之臣,只是景帝这次铁了心要封徐卢等几人。周亚夫罢了相后便只赋了条侯的爵位闲赋在家,一直郁郁不畅,到了这一年八月间天气忽冷忽热的竟是一病病的厉害,家里人悄悄的祈福,中间太子刘彻还去探视过两回,后来渐渐好了可是大儿子却经此一回有了打算,父亲戎马一生,便是最放不下这个,要尽一尽孝道提早置办一些甲盾为父陪葬。须知《汉律》里明确规定私人不得贩卖兵甲器械,于是周亚夫长子购买的这五百甲盾却因为其中托运环节出了事故,不知怎的,押运的仆从未付给人钱财却被告到了长安令府上,牵涉到前丞相,长安令便将案件转至廷尉府受理。可怜正如刘彻所说五百甲盾岂足以谋反,即便解释清楚了又能怎样,人家说你活着不反死了还要造反,说白了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周亚夫腰板挺了一辈子,一生忠诚,临了他也不愿受这屈辱,终于绝食抗争毙于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