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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恨荷莲的她会有这种反应,梅舒怀一点也不惊讶,不过他还真怀疑她曾不曾真切地嗅过莲的香味。
见她花颜浮上代表着不舒服的暗红,仍倔强地不肯让自己的肺叶吸进新鲜空气,他再不让步,只怕这荷池畔又要再添一抹冤魂。
“好,我退三步,省得你闷死自己。”
“五步!”她讨价还价。
梅舒怀颔首。
他退让,而她眼底的防备总算稍稍歇下,双手也缓缓搁下,深深地吸了口气的同时,完整的五官落入梅舒怀眼廉,加深了他眸边的笑纹。
那是一张很符合“莲华”之名的脸蛋,含苞待放般的柔颊恐怕不及他的巴掌大,在绸缎青丝下、冷墨夜色中呈现出彷似白莲的洁净。
说实话,他爱粉莲更胜白莲数分,总觉得粉莲像极了羞怯见腆的美姑娘,半嗔半娇地在绿叶中与人玩起你躲我藏的游戏,娇容轻掩,让人窥不得全貌,却因这分神秘而更形俏丽。白莲圣洁,也因圣洁而冷漠,无瑕的白,神圣而不可侵犯。
在他心中,白莲就输在这分活灵上。
他知道,她可以更美,只要除去她脸上的轻怅及苍白,他可以将她养成一株嫩的莲华。
“你愿不愿意让我养?”梅舒怀率直地开口,一副准备要挑战什么天大难事般的亢奋。
月莲华皱眉,“你说什么?!”登徒子!甫见面就对她提出这种不要脸的要求,还配称什么莲中之仙,乾脆改叫“滢中之魔”更贴切,哼!
“你在月府中受委屈了。”
他像个摸透一切又无所不晓的先知,不用猜测,每回开口都用最肯定的问句问出她心底每一分的心绪,不需她反驳或辩解,他已然心知肚明。
她的委屈,就像团叶底下的黑泥,易受表面宁静所蒙蔽,教人忽略了层层叠叠的翠绿之下,有着怎生的泥泞。
懂莲的人,会懂莲的一切,包括它的美及丑;而不懂莲的人,只会在乎它光彩圣洁的那面。
“什么意思……”不由自主,她逃避起梅舒怀的目光,因为那眼眸太过精明、太过澄澈,好似透过他的眼,他便能挖出所有的真相,甚至是深埋在别人心深处的秘密。
“莲是种适应力极强的植物,一泓清泉、一池沃土便能让莲盛开,它爱日光,却也因日光而收敛起花苞;它迎风摇曳的花姿引人入胜,却也更怕强风折枝散叶;它能容许池中有着各式生物共生,鱼虾也好、藻螺也罢,它会拥有自己生长的本能,但它却会逐日因那些生物繁衍过多而失去活力,一年一年萎凋。”梅舒怀合起扇,玉柄轻敲在虎口,声音很淡,“莲是种会委屈自己而迁就别人的植物,伫立在水中央,只容远观,同时……它也遥望着赏花之人,问世人,谁愿裸足踩下泥淖,不顾弄脏了脚,只贪求一丝香气?怕是少之又少吧,所以,它也是孤独的。”敛起笑,他变得正经,“孤独的莲华,在不懂爱莲的月府,如何能拥有快乐?”
月莲华重新捂住嘴,流泄出一声呜咽,不过无关感动哭泣。
“别、别再提莲了,我快吐了……”白惨惨的脸色可不是造假,“你,你做什么将话题全导在莲上……”另只手不断拍抚着自个儿的胸口,试图将胃里翻腾不休的呕意压回去。“我没兴致与你在这儿数什么莲花经,那是别人家的事,更没准备听你胡言乱语地给我扣上孤独或受委屈的形容,我今夜来只有一个目的──”
他打断她那番在指掌间含含糊糊的话,“我在说别人家的事?莲华,你是这么认为的?”他直接将“姑娘”两字摒除,瞬间拉近两人的熟稔度,而且念得好顺口。
“我从头到尾只听见养莲植莲的浮言,除此之外──”
“你不觉得我口中的莲……与你极相似?”
这男人,干嘛还费事用问句呀,他的语气明摆着是十成肯定了,不是吗?!
“别拿我同那恶心的东西相提并论!谁和它像了?!我才不像它一样长在烂泥之中,靠着发臭的池水培植出伪洁的茎骨,叶脉里流窜的全是令人作呕的污秽!”月莲华瞠着眼,一字子咬牙道:“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什么濯清涟而不妖?!无论它的荷衣如何清雅高贵、无论它的蕊瓣如何滑嫩无瑕,永远也藏不住它立足之地的丑陋!”
“莲华,你不该只瞧见养莲的土壤,莲不一定非要出自淤泥,更不能长于浊水,污秽是人们所给予的,它无权选择萌芽之处,只能处之泰然,这才是你该看到的地方。”梅舒怀像个说教的夫子,双手搁在身后,更趁她心有不专时,偷偷移近她两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