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会在无雨无日的阴天,找一本闲书来读,打发漫漫的一整日。然后在放下书时推窗远眺,那样阴沉凝重的天色似乎从早到晚都不曾改变过,我以为它将会一直如此,可是当回过神时常常可见的是墨黑的夜幕。我懒懒地关上窗,懒懒地用手指挑拨着琴弦,听那毫无音律可言的断章;
更多的时候,我会想起他,姬羲衍,却无法想得起一个完完整整的画面,明明零散杂乱,却总觉意犹未尽。
朝恒毕竟是库车的国主,素来有太多的事要他去操心,常常也是一日难得见上一面。我知道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我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才推说国事繁忙,对此我心中很是感激,却佯装不知,与他极为客气。
我与他完婚不久,骠骑将军呼延邪挑起叛变。因朝恒屡次兵临匡朝城下而不攻自返,众人多有微词,对他颇是不服。呼延邪欲取而代之,却被朝恒当场一刀削下脑袋,悬于城门示众。当时朝恒一身戾气:“在库车,向来是力量决定一切。你们若是心中不服,先胜了我再说。”至此,其他的人多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半语。我那时藏于门外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若不是为了我,朝恒也不致三番四次地失信于人。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我不能心软,不敢愧疚,否则,终将功亏一篑。
即使如此,却被不知情的人谣传为,库车的王后失宠于国主,后宫如同冷宫。对此,我只能无言苦笑。
偶然,我会去看看师父。他毕竟是我的师父,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怪他太多。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我不想跟师父,跟自己过不去,唯有谅解。
师父依故好酒,也常常因欠他人酒债而遭人毒打。他有如此高的武功,却从不还手,总是让人打得鼻青脸肿。我说过我不了解他,如今依旧如此。
但我无法如从前那般一听到他出了事便抓一把钱飞奔过去,为他解围,所以就到他常去的几家酒楼与掌柜商量着让师父赊帐,然后由我定时派人将钱送去。可是,每每去看望师父时,他仍是遭人打得很惨。一打听才知,他酒后失态,搅得酒楼的生意无法做下去,如此竟无人肯招待他。我费尽唇舌,又使了些银两,他们才勉强答应供酒给师父。
每每如是,师父总会歉然地看着一脸不豫的我一言不发地坐在他的对面,直看到我心软为止。却从不知悔改,下次又会照犯无误。
数日前,是我母亲的忌日,我前去扫墓。那晚我在师父所在的那间小屋里留宿。他喝了许多酒,却不见有丝毫的醉意,眼睛越喝越显得清亮起来。
他眯起眼那样直直看着我,但我觉得他在看的人并不是我。
他不说话,我也不开口,一切都显得分外寂静。
许久以后,他方叹了口气,眼底渐泛起醉意:“锦瑟,看着你的时候,我常会忍不住想起你娘。或许,只不过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吧?你们是如此的不同,冥儿是一团火,用生命的热情在燃烧着一切,骨子里的倔强和任性是任谁也劝不了的。这点你虽与她相似,但你更似一汪静水,表面平澜无波,但其实心里是灵动的,也没有定性,有时会冲动,当然有时却冷静得可怕。这样的你或许好,或许不好。”
我静静看着师傅,他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此时的他却让我觉得他仿佛在用心地品读着书一般,或许这一生他都是这样品读着两个女子的,一个是娘,另一个便是我。可是,他读得太过认真太过执著也太过入迷了,以致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师父继续道:“师父老了,想来这些年总是在逼你走一条你不愿走的路,可私心里,仍是希望你好的。我视你如己出,这话并不假。可是即使如此,我仍不知该如何待你。每次看到这空荡荡的屋子,我总会怀念以前与你在敦煌的日子。我不是没有钱财,也不是老到会被几个市井之徒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地步,可是只有如此,锦瑟丫头才会匆匆赶来替我解围,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那份掩于其间的关怀却是不言而喻的。这是,我混沌一生仍能感觉得到的温暖呵!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未尝不是可怜可悲的,靠这样的欺骗来索取着一丝关怀。可那是毒药,如饮鸠止渴,欲罢不能,害得你要受生活奔波之苦。明明可以不必的,可我就是自私地想要那么一丝一点亲人的温暖。”
师父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整个人都趴倒在桌上了,我连唤他数声,也未见他应答,没想竟是醉得如此厉害。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了件外衣盖在他身上,然后推开门走出。
那夜有满空的繁星,第一次我发现自己离苍穹是如此近,近得似乎只消一伸手,便可摘取那一空的星。
师父的话,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是如此渴望着温暖的人。犹如扑火的飞蛾,即使明知火所带来的是毁灭,仍想为那死亡前的温暖而义无返顾。
我叹了口气,回身望着趴在桌上熟睡的师父,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也许,当两个人可以寻找到彼此的共鸣时,原本疏远的距离便会迅速缩短了。
我不觉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当周围的一切变得平静而美好,人往往会不觉地放松而失了警觉,浑然未察暴风雨前也同样有着那样一片宁静,也会碧空万里。
那天的雨来得有些异常,伴随雨声的还有阵阵闷雷。
原本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雨,这样的雷声并不足为奇的,可是,我却感到莫名的心慌与不安,整日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早早的,我洗净了手足,躺在床上,却是辗转许久仍不见丝毫睡意。
我睁大眼睛,只觉越来越清醒,听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我才知自己竟是有些心惊的。
后来终是按捺不住,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却在失神之际失手将茶碗打翻。
我望着那一地的碎片,怔怔出神。
直到朝恒推门入屋,我方从那份不安之中暂得了解脱。
忽一记惊雷,我周身不禁一颤,惊恐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只觉手足冰冷。
朝恒觉察到我的害怕,走过来轻轻抱住我,柔声道:“锦瑟,有我在,不必害怕,一切有我。”
我听着窗外不时传来的闷雷声,喃喃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安。”
过了许久,他连哄带骗地将我重新安置到床上躺下,并细心地为我盖上了锦衾,抽身欲走。
我不禁一下拉住了他衣袖,闭着眼,轻声道:“陪我一会,这屋里太静了,仿佛什么都死了一般。”
我明显感到朝恒的手微颤了一下,但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坐在床沿上,以一种半玩笑半认真的口气,问道:“锦瑟,怕死么?”
我想了想,摇头,依旧不肯睁开眼,静静道:“我怕的是,身边的人死去。”
说这话时,我脑海中不禁浮现过几张熟悉的面容:母亲的,萧觺湦的,还有霁晴的。
不禁地,我眉头紧了紧。
朝恒伸手为我抚平紧蹙的眉头:“不准皱眉,锦瑟,你不该如此的。”
闻言,我不由一笑:“朝恒,那我该如何?”
“在阳光里开怀而笑,有着美丽的笑颜和幸福的表情,我一直都是这样希望着的。”朝恒闷闷道。
我慢慢睁开眼,第一次那样认真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