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挟众侯孟津朝王 争强梁魏秦斗 (第2/5页)
寒川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十八年前,”秦孝公猛地抬头,表情刚毅,几乎是一字一顿,“先君为光复河西,与魏罃大战数月,中箭薨天。寡人在先君灵前起过重誓,不报先君之仇,不雪河西之辱,寡人誓不踏入魏境半步!十八年来,寡人这么做了。这一次,寡人也不想破例!列国公侯若去朝王,就让他们去朝好了!”
秦孝公忽地站起,未与公孙鞅作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望着孝公渐去渐远的背影,公孙鞅目光错愕。
到第三日中午,除天子之外,十二诸侯全部到齐。
十二诸侯中,最后到的是燕文公与赵肃侯。魏惠侯兑现诺言,亲往迎宾亭迎接。随行的是韩、鲁、卫、宋、中山等八侯,齐、楚二公子一大早前往附近猎野鸭去了,未能随行。
在众公侯迎接燕、赵二君时,周天子的车马仍在泥路上盘腾。王辇的轴是横断的,御手将三根枪杆辅在断轴上,用牛筋绑定。许是路况太差,许是牛筋于铜轴不合,无论御手绑得多牢,走几里就又松掉了。断轴的是王辇,无法替代,周天子急切不得,只好走一步挨一步,赶到会盟地附近已近申时,这也是魏侯约定的最后时辰。
迎宾亭遥遥在望。
折腾一路,周室人马尽皆疲惫,远望上去,就如打败仗的溃兵。大司马急了,冲兵士低吼:“前面就是迎宾亭,八方诸侯恭迎天子,瞧你们这个样儿,像天子之师吗?打起精神来!”
众军士打起精神。
颜太师走到王辇前,小声问御手:“路不错了,王辇能坐吧?”
御手审看一下路面,趴到车下看看车轴,微微点头:“坐是能坐,但不能走快!”
“你把车轴再绑牢点儿,万不可再断!”颜太师小声吩咐。
御手点头,重新绑扎。
颜太师走到自己的辎车前,小声禀道:“王上,孟津就在前面,该换王辇了!”
周天子下车,走到王辇前,正襟上车,正襟端坐。
颜太师回身踏上自己的辎车,站在车辕上,眺望一阵,揉下眼皮,问御史:“瞧我这双老眼,怎么看不到亭上有人呢?”
“回禀太师,”御史悄声应道,“下官看过几遭了,亭上根本没人!”
“没有通告他们吗?”
“大行人半个时辰前就通告了!”
颜太师的后背脊一阵发凉,强自镇定下来,轻声道:“让大行人再去通报一次,弄出响声!还有,吩咐司马,慢点儿走,越慢越好。要是再不见迎,就歇着!”
御史急去。
大行人得令,驱车直入列国行辕区,使一个大嗓门的军士边走边叫:“天子驾到!天子驾到—”
当大行人的辎车驶过燕国行辕时,燕文公急走出来,本欲见礼,车已行远,遂朝车辆拱下手,转身走进赵国行辕,见赵肃侯正在辕门内守候,拱手道:“赵兄,天子驾到了!”
“是哩,”赵肃侯还个礼,“在下正想去与仁兄商议,是迎还是不迎?”
“迎呀,我们就是朝觐天子来的!”
“不瞒姬兄,”赵肃侯小声,“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味呀!”
“哦?”
“这个会是魏侯约的,天子也是魏侯请的,天子驾到,魏侯若是不出迎,只有我们出迎,算个什么事儿呢?再说,其他公侯也都没有出迎,只你我二人,一是扎眼,二也就把魏侯得罪了。”
“这这这??”燕文公急道,“魏罃他搞的什么鬼?”
“唉,”赵肃侯长叹一声,“你我初来乍到,还是观望一下再说吧!”
“咦!”燕文公狠狠地跺了一脚。
与此同时,魏国行辕里静得出奇,连空气也似乎凝结了。
上大夫陈轸、上将军公子卬、相国白圭三人端坐在几前,纹丝不动,似是三尊泥塑。门人公孙衍站立在白圭身后。
端坐于主位的魏惠侯双目微闭,表情释然,右手微微握成拳状,中指骨节有节奏地触及几面,看着敲下去,却又没有发出响声。
旁边的计时水漏传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魏惠侯缓缓睁眼,抬头,目光如炬地射向装饰精美的水漏。水漏旁边的挈壶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刻度上的水位。
所有目光不约而同地射过去。
在这死寂般的宁静里,水漏发出的“嗒嗒”滴水声格外刺耳。
一阵喧嚣由远而近,“天子驾到—”的唱声清晰飘入。
一名军尉进帐,叩道:“报,天子驾到,距迎宾亭三里!”
魏惠侯似是没有听见,脸上亦无表情,目光仍旧盯在水漏上。
众人略怔,面面相觑。
白圭跨前一步,拱手:“天子驾到,君上要亲迎啊!”
魏惠侯看看陈轸,目光回到滴漏上。
滴漏仍在滴答。
“君上?”白圭急了。
魏惠侯皱下眉头,看向白圭:“寡人这在守个时辰,劳烦爱卿代寡人恭迎天子!”
“君上若不出迎,其他诸侯即使想迎,怕也—”白圭顿住,一脸忧急。
“老爱卿,”魏惠侯脸色一沉,“寡人方才说什么了?”
“老臣??领旨!”白圭无奈地应一声,退出行辕,叫上公孙衍,急急慌慌地赶赴迎宾台去了。
韩昭侯冠冕堂皇,与相国申不害不紧不慢地在自家的辕门内遛圈儿。
韩昭侯探头看向迎宾台方向:“天子这一到,就剩下秦公喽!”
“臣以为,”申不害给他个笑,“秦公怕是不会来了!”
“来也好,不来也罢,魏罃都要发难!”
“是哩,”申不害点头,“这包脓一鼓多年,该挤出了!”
“呵呵呵,”韩昭侯笑出几声,“让他们挤吧,韩某乐观其成!”
“真要打起来,君上怕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呵呵呵,”韩昭侯又是几声笑,“当然不能!卖乌金给秦,卖弓箭甲胄给魏!”
“君上好买卖呀!”申不害回他个笑,看向魏国辕门,“咦,天子驾到,怎么不见魏侯出迎?”
“是呀,寡人这在等呢!”
申不害看向其他行辕,见几个公侯也都穿戴齐整地守在辕门口,显然也都在等待魏侯。
申不害摸下胡须,似有所悟:“难道??”
韩昭侯看过来,目光征询。
申不害压低声音:“魏侯或是故意不出迎!”
“你是说,他在试探诸侯?”
“也或是羞辱天子!”
韩昭侯长吸一口气,沉思良久,重重点头,望向远处一片草坪。
申不害顺着韩昭侯的目光望去,微微一笑:“是楚、齐二位殿下,猎鸭子回来了!”
“既然不迎天子,寡人就去凑个热闹!”韩昭侯大步走去。
这块草坪是块高地,就在迎宾台附近。齐国太子田辟疆、楚国太子熊槐站在制高点,披甲戴盔,张弓引矢,射向百步开外的箭靶。
从高地上放眼望去,在距迎宾台约百步的地方,大周天子一行车马井然有序地滞留在魏人特别整修过的会盟大道上,既不是行,也不是住,宛如一只大蜗牛在爬。大蜗牛的前方,公孙衍搀扶着白圭慌里慌张地走过迎宾亭,迎上王辇。
田辟疆、熊槐竟是忘了射箭,四只眼睛紧紧盯住大道上的场景。
白圭、公孙衍叩拜于地。
周天子下辇,见礼,仪态庄重地走过迎宾亭。没有奏天子雅乐,没有诸侯环护,只有颜太师、白圭两个白发老人左右跟从,周天子身体僵直地走过一家家辕门半闭的诸侯行辕,步履沉重地拐进天子行辕的辕门。
田辟疆、熊槐看傻了。
待回过神来,二人嗟叹一番,张弓引矢,各朝箭靶略瞄一瞄,嗖嗖嗖连射三箭。不一会儿,两名报靶的兵士各拿箭靶飞跑过来。
两只箭靶的靶心上各插三支银矢。田辟疆、熊槐互看一眼对方靶子,相视一笑。
不远处传来不紧不慢的击掌声。
二人回身看去,是韩昭侯。
韩昭侯身材矮壮,身着皮制弁服,腰挂佩剑,站在离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脸上挂着略显诡秘的微笑,朝他们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又拍三次巴掌。
田辟疆、熊槐互望一眼,各自上前一步,揖道:“晚辈见过韩侯!”
韩昭侯回过礼,大步走前几步,拿起箭靶,赞道:“好箭法呀!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看到两位殿下,方知此言不虚!”
韩国与魏、赵同属晋国,史称三晋。几十年来,魏国强势不减,韩、赵反倒成为魏国的附庸,唯魏侯马首是瞻,自然为齐、楚这样的大国瞧不起。然而,十几年前,在公孙鞅赴秦后不久,韩昭侯起用郑人申不害变法,韩国竟也悄悄强盛起来。五年前,韩、楚发生边界冲突,申不害率军四万与七万楚军对垒六个月,交战三次,双方互胜一次,另一次平手。一个月后,在魏惠侯的调停下,魏、楚、韩三国在上蔡会猎,把酒言和。
此番魏惠侯召集孟津之会,楚、周并列为王,完全可以不来,但楚威王一想借机窥探中原动向,二想使太子有所历练,顺便也给魏惠侯一个面子,也就应了魏侯之邀,使太子槐前来支应。
因有前面的过节,也因为韩、魏之间的关系,韩昭侯此来就有某种特殊的韵味。楚国太子熊槐望了田辟疆一眼,不冷不热道:“谢韩侯褒奖!”
“呵呵呵,”韩昭侯没有还礼,但给他个笑,“按照辈分,贤侄该叫韩叔才是!”
楚太子脸色微涨,躬身施礼:“晚辈见过韩叔!”
“韩叔见过二位贤侄!”韩昭侯拱手回过礼,将箭靶放到地上,语气甚缓,却是别有深意,“听说秦国殿下可引五石之弓,百步穿杨。要是今日也在此地,三位就有一比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