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 章|遭天灾祸不单行 赴民难白巫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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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未退多少,原先的津渡全然不见。屈平急于回郢,顾不上歇息,让渔人将舟向西划去,一直划到水岸边,弃船上岸,弃下辎重,寻到衢道,踩着泥浆,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荆门。
此时,疫情已经爆发数日,瘟神肆虐,楚人惊慌逃避,越逃疫情的范围越大,大规模死亡随之发生。
屈平一行却是不知。沿道没走多远,前面现出一片沼泽。
屈遥熟悉这条衢道。此处原本没有沼泽,只有一条小溪。小溪不大,连名字也没有,上面有座木桥,但在此时,什么都不见了,只有一片汪洋,一眼望去,竟有十多里远。
屈平一行人只得右转绕道,沿沼泽边缘走向一座土山。山坡上郁郁丛丛,到处是树。屈遥断出衢道被淹没部分不过数里,绕过这个坡就可以了。
走到半坡,前面传出哭声。
屈平加快脚程,刚走几步,见几人抬着一具尸体走下来,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拐向水岸。他们的身后,几个女人与娃子哭着追出。显然,他们是死者的亲属。
一股异味照头扑来,被敏感的白云捕捉到了。
白云脸色变了,盯住他们。
几人男人抬着尸体走到水岸边,做势要朝水泽里扔。
“住手!”白云扬手大叫,“千万别扔水里,快埋土里!”
抬尸的人怔了下,表情木然,瞄她一眼,咚一声将尸体扔进水里,如木偶般返回山上。
山顶再次传来哭声。
屈平急往山顶走,被白云一把扯住。
“云?”屈平急问。
“是瘟神!”
听到“瘟神”二字,所有人心里皆是一紧,毛发都竖起来了。
十几个巫女花容失色。
“你可有治?”屈平缓过神来,看向白云。
“是瘟神!”白云重复一句,几乎是喃声。
话音落处,山上再次传来哭声,又一人被抬出,走向水边。
“苍天哪!”白云出泪了,“他们将尸体扔进水里,那正是瘟神想的……”
“为什么?”屈平急问。
“因为那水泡上尸体,就会成为瘟水,瘟水四处流动,瘟神他就……”白云说不下去了。
屈平拔腿冲出,不顾一切地拦向抬尸的人。
一匹快马冲进郢都北门,急急驰往宫城。
一封急报经由当值宫人,转给当值宫尹,报上赫然写着一个“火”字。
怀王拆看。
怀王的手抖了,火急奏报顺势落在地上。
宫尹捡起,瞄向奏报,目光落在一个“瘟”字上。
外面一阵脚步声急,当值宫人趋入:“启禀王上,王叔、靳大人求见!”
“快,快请!”怀王指向门外。
几乎是马上,王叔、靳尚快步进来。
不及对方见礼,怀王扬起奏报,看向二人,声音急切:“二位来得正好,出大事了!”
“臣正为此而来!”王叔拱手。
“快说,如何是好?”
王叔看向靳尚。
“回禀我王,”靳尚声音很低,语气沉重,“臣已获报,此瘟起于荆门之野,来势凶猛,罹瘟者无不死。”声音更低,“荆门有军卒也罹瘟了,且此瘟正向郢都逼近——”顿住。
“快说呀,如何是好?”
“前些年卫国罹瘟,卫人应对之方,我或可借鉴。”
“卫人所行何方?”
“第一步,封锁瘟区,使民不可走动;第二步,凡罹瘟之家,封户锁门,直至送走瘟神;第三步,凡瘟神选民,在罹瘟之后,焚其家室,以送瘟神;第四步,熬制散瘟汤使未罹瘟之民服用;第五步,以干石灰遍撒于街道……”靳尚挠挠头皮,“就这些了吧。”
怀王看向王叔:“贤弟?”
“瘟神是带着腿的,”王叔应道,“当务之急,是封锁瘟区,封闭郢都城门,封闭宫门,不可使任何人进出,堵截瘟神于郢都之野,至少不可进入宫城,危及王兄!”
“就依贤弟!”怀王转对宫尹,“传旨,宫禁!城禁!”略顿,看向靳尚,“靳尚,举国送瘟之事,就交给你了。通报各尹司,这就办去。”
“臣受命!”靳尚朗声。
发现瘟病的山坡上,屈平照样未能拦住那些抬死尸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之扔进水中,返回坡顶。
看他们一身乏力的样子,屈平晓得,这些人确实没有力气挖坑掩埋了。
屈平快步走向坡顶。
白云迟疑一下,紧跟上来。
陡然,白云的目光落在坡上的一株野草上,低声叫道:“阿哥!”
屈平停步,看过来。
是艾蒿,遍山坡皆是。
白云拔掉几株,拿在手里,跟屈平走向坡顶。
坡顶是个土庙,庙中供着楚国主神东皇太一的神像。大殿里或坐或躺几十个民众,不少人罹瘟了。他们无不跪在东皇太一的神像前,用尽最后的气力祈祷大神。
屈平站在院中,正要进门,被白云拉住。
白云扬起手中的蒿草,大叫:“乡亲们,你们马上去采这种艾草,煮成汤,所有人都喝。还有,将这些草晒个半干,拿火烧起来,烧出烟雾。瘟神怕艾蒿,嗅到这种烟味儿就会走的。”
没有谁相信她。
“乡亲们,”屈平朝众人拱手,“我是大楚左徒屈平,她是巫咸山巫咸庙祭司,请大家相信她!巫咸大神不会不救你们的!”
听到左徒与巫咸大神的祭司,众人这才相信,眼中放出亮光,纷纷改向他们磕头。
“快去采艾蒿吧,越多越好,先熬汤喝,再将这草晒成半干,到处都烧。还有,你们要转告身边百姓,让大家都这么做!”屈平扬手大叫。
众人纷纷起身,向庙门外面跑去。
“快走!”白云扯下屈平,二人急步出庙。
“此地不可多呆!”白云急道,“我们得抓紧回郢,面见大王,让他速祭太庙,请先祖高阳帝驱走共工,这瘟病或与共工有关!”
屈平点头,众人寻路,绕过水泽,向荆门方向急步走去,路上到处可见罹于瘟难的死尸。
天将黑时,屈平一行赶到荆州,向驿站要来几辆驷马之车,分头坐上,连夜驰往郢都。道路仍旧泥泞,车马走得很慢,到郢都时天色已经大亮,霞光万道。
而郢都的城门依旧关闭。
“开门!”屈遥大叫,“门外是左徒大人,奉王旨入城,请速开门!”
“王旨何在?”城门尉叫道。
屈遥摸出王旨,向他亮亮。
“大王有旨,城外有瘟神,任何人不可进出城门!”
“将军,”屈平急了,大声,“大王急召我们回来,就是为这瘟神。巫咸大神的祭司在此,请速开门!”
门尉这也看到了一身巫衣的白云,晓得她是巫咸大神的祭司,拱手:“左徒大人,你们稍等,末将这就禀报!”
门尉禀报的却不是怀王,而是城禁总司尹靳尚。
屈平是左徒,且是奉旨回来的。靳尚不敢私定,直入王叔府宅。
“你作何想?”王叔问道。
“王叔,”靳尚指向北城门,“他们奉王旨从丹阳回来,必走郊郢、荆门,而这两地正由瘟神肆虐。昨晚城禁,荆门至郢都的衢道是今晨才去设封,他们定是夜间由荆门回来,是以无阻。无论如何,臣之意,不能放他们进来,以防万一。”
“让祭司进来吧。”王叔略略一想,“有巫咸大神庇护,瘟神应该不碰祭司。有祭司在大王身边,大王心安。”
“就依王叔!”靳尚别过,径到南门,吩咐门尉只放进祭司一人。
“云妹,”屈平拱手,“你进宫要比我进宫好。我想对大王讲的,你全晓得。你说话,大王会听!”
“嗯。”白云凝视他,良久,心里一抖,颤声,“阿哥?”
“云妹?”
“你们几人,”白云看向同行几人,“马上回家,不可见任何人,多采艾蒿,煮之,再在房子四周燃艾,以艾蒿汁沐浴!身上衣服全部烧掉。我进宫禀明大王,马上回来。”
“你是说——”屈平神态紧张。
“快去!”
白云别过屈平,进入郢都。
郢都城禁了,街面上看不到任何人,只有白云孤零零地走着。
白云手持大王谕旨,示给宫卫。宫卫无不晓得她,放她入宫。
白云没有去见怀王,而是直入巫咸庙,即刻拿出她所存储的几味药材,熬成汤汁,将自己随身衣服脱下,一把火烧掉,跳入汤汁沐浴。之后,祼身走到大殿,跪在巫咸庙前,面对大神,全身放松,不消一刻,就入通灵状态,从巫咸大神处得到全部信息后,恍然出定,换上新衣,入见怀王,将秦国请到在北冥事奉大神共工的黑觋、在太白山巅置下祭坛、使降于秦地之水全部返回楚地的根由悉数讲述一遍,听得怀王义愤填膺,一拳震几:“秦人可恶!”
喘会儿粗气,怀王盯住白云:“快请巫咸大神,制服那黑觋!”
“回禀大王,”白云拱手,“巫咸大神为山神,共工为天神,巫咸是制服不了共工的。否则,楚国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雨水,还有这瘟疫!”
“这……”怀王急了,“如何是好?”
“听左徒大人讲,大神共工与楚国始祖高阳帝不睦,当年共工作乱,高阳帝使祝融克之。共工为水神,祝融为火神,水火相克,能敌共工的,只有祝融。不过……”白云顿住。
“快讲!”怀王倾身。
“今年庚子,五星并出,天上五气混乱,更有孛星扰世,水气盛极,堪称千年一遇,荆、梁、雍之野该有这场水灾。共工大神正是看准这个时机,方才由北冥赶至太白山,为祸作乱,以报当年败于祝融之仇。而当年他之所以战败,是由于天上火气盛旺,祝融……”
“你之意是,即使请到祝融,也敌不过共工了?”
“敌过也好,敌不过也好,这场水灾已经过去,南冥与北冥之水皆已收退。大王当务之急,是应对瘟神。”
“祭司可有治瘟之法?”
“此瘟为湿瘟,亲水,惧火,大王当以火克之。”
“怎么克?”
“隔离疫区,绑定瘟神;在疫区燃火,柴薪中杂入艾蒿,使生烟雾,以此雾早晚薰染疫区;再以艾蒿煮汤汁,杂以各种清热祛湿之草药,医师皆知,使罹瘟之人沐浴薰蒸,饮之;旨令所有臣民,不可近水,尤其是不可食用坑泽之水,最好是饮用井水,无井水者,要将泽水滤清,烧作滚水,方可饮用;再有,大王当亲去太庙,祭祀先祖高阳帝并祝融大神,祈请他们驱动天火,赶走共工,并使精壮勇武之人入太白山,杀死那黑觋,毁掉共工祭坛,使共工重返北冥。”
怀王使宫尹将白云所述一一记下。
“大王,我要出宫了!”白云心中有事,拱手。
“你……不去太庙祭祀了?”怀王急问。
“太庙为楚人先祖,只有大王可祭。太庙有庙尹,有卜祝,只有他们才能与楚人的先祖沟通,白云去了,反而会生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