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 章|借赵卒姬职复燕 用四力张仪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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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孟夫子是真的生气了。
这多年来,孟夫子之所以滞留于齐,守在临淄不走,一是因为弟子匡章,二是因为田辟疆还算恭敬,肯听他言,尤其是让他参与军事,执义伐燕,使他有机缘一展抱负。
然而,自伐燕之后,老夫子对齐王的失望与日俱增,以仁政平定天下的热望也渐渐凉了,此番宫廷之争,正好是个了断。
走出齐宫,孟夫子心情复杂地在宫门之外伫立良久,方才一步一步地走向停车场。
望到他来,万章驾车迎上来。
“夫子?”万章看到老夫子的脸色,小声叫道。
孟夫子没有睬他,踏上车,坐好,闭上眼睛。
万章不便再讲,扬鞭催马,向他们的府宅驰去。伐燕归来,老夫子因功被齐王封为客卿,赐客卿府宅一座,其他赏赐若干,孟夫子没再推辞,就照单收下了。
将到自家府门时,孟夫子终于出声:“匡将军府宅!”
万章不敢怠慢,调转车头,拐向匡章的府宅。
匡章迎出府门,揖过:“夫子,弟子候您良久了!”伸手礼让,“夫子,请!”
“老朽不进去了!”孟夫子回他个礼,“老朽此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夫子请讲。”
“此番伐楚,你可知如何用兵?”
“弟子……”匡章略顿,“请夫子指点!”
“一个字,礼!”
“弟子记下了!”匡章拱手。
孟夫子跳上车,转回身,对匡章揖道:“匡将军,老朽这就回家了,你多保重!”
匡章听出话音,怔了下:“夫子回哪儿?”
“还能回哪儿?”孟夫子一脸惆怅,看向南方。
“夫子,”匡章震惊,“您是要……回邹地?”
“唉。”孟夫子重重挤出一声,“老朽一走多年,早该回去为老母尽孝了!”
气氛凝重。
“夫子走好!”良久,匡章深深一揖,“待弟子征过楚地,复命于王,就去邹地侍奉夫子!”
“老朽候你!”孟夫子回过礼,朝万章扬手,指向前方。
目送辎车渐渐驰远,匡章长叹一声,回到书房,静坐有顷,目光落在案头。
案头陈列两卷兵书,一卷是《孙武子兵法》,另一卷上写着《膑人》二字。匡章伸手摸出孙膑亲笔书写的那片竹简,凝视上面依旧清晰的两行字迹:
匡章将军,请收下两卷兵书,体悟兵道,辅助苏子成就合纵大业,定安天下!膑人拜托。
匡章缓缓跪下,眼睛闭上,耳边响起他自己的承诺:“苏子,章在此承诺,自今日始,谨遵师嘱,研读兵书,助苏子成就合纵大业。苏子但有驱使,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匡章睁开眼,取过笔,饱蘸墨水,在一块羊皮上书写一会儿,细审一遍,折叠起来,装进锦囊,小心封好,封上印章,召来心腹侍卫,将锦囊交付予他,嘱他送至邯郸,交给苏秦。
次日退朝,宣王留下匡章、田婴二人,再议伐楚。
此番所议,不是伐与不伐,而是伐何处与如何伐。
“臣以为,”田婴讲出他的谋划,“秦王既以下东国予我,我王不可不收。匡将军可兵出薛城,征伐下东国,将琅琊以南、淮水以北、钟离以东的大片沃土悉数拿下。如果得到下东国,大齐治域就可增扩一倍!”
一举攻占如齐国这般大的地盘,这是鲸吞了。
毋庸置疑,这是田婴与齐宣王已经合计好的,召匡章谋议,不过是让他落实而已。
匡章闭目。
“匡将军?”齐宣王点响他的名字,指背轻敲几案。
“臣不敢伐!”匡章睁眼,拱手。
“哦?”齐宣王停住敲打,盯住,身躯前倾,“何以不敢?”
“臣有三不敢,”匡章拱手,“其一,出兵在义。大王之义是应秦之约,救秦于水火,而楚攻秦人于商於,非下东国;其二是,仗义救人,掠土则为不义,不义出兵,臣无胜算;其三是,即使执义在手,若伐下东国,臣亦无胜算。”
“为何?”田婴急问。
“回禀相国,”匡章看向田婴,“下东国之地,地广人稀,江流沼泽众多,我五都之兵,习于陆战,不习于水战,此其一也;我仅出六万之众,而下东国之楚卒,各城邑叠加起来不下十二万众,一倍于我,此其二也;楚与秦战,必防我攻下东国,而下东国只要有备,我就会陷入绝地苦战,此其三也。”
显然,匡章所讲的前面两个理由,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其三。宣王、田婴相视一眼,长吸一口气。
“匡将军,”宣王一咬牙根,“寡人再给你增拨六万,以十二万伐十二万,如何?”
“王上,”匡章回视宣王,语气凝重,“不是人多人少的事。臣以为,秦人予我下东国,是让我结大仇于楚。楚伐秦,是因为商於六百里。而楚之下东国,何止六百里?即使我勉强得之,俟时过境迁,楚人缓过劲来,岂肯轻易放过?那时,我与楚则成大仇。迄今为止,我与楚虽有所争,但所争之地皆在泗上,无不是他国之土。楚人所得下东国之地,亦非我土,本是越人的,为楚人力战所得……”顿住。
宣王又吸一口气。
“再说,燕国的事,天下都在看着呢。”匡章又补一句。
“好了,好了,”宣王摆手,“匡将军,以你之见,该当如何救秦?”
“回禀我王,”匡章应道。“义师既为救秦,就当长驱楚地,兵加商於,从侧翼威逼楚人,迫其退军,以解秦人急难!”
“我为孤军,若是长驱直入,会不会被楚人断去退路?”田婴质疑。
“楚国野战之卒皆在商於,各城邑守卒不足为敌,亦难阻我大军。再说,我出的是义师,只为救秦,不惊扰楚民,相信所过之地,楚人是不会轻易与我为敌的。”
“粮草呢?”宣王问道。
“这个就不是臣的事了。”匡章两手一摊。
宣王长思一时,转对田婴:“田婴?”
“臣在。”田婴应过,转对匡章,“粮草的事,将军尽可放心!”
匡章的心腹侍卫持密函昼夜兼程,仅用三天就抵邯郸,叩门相府。从袁豹口中得知苏秦已从赵王远征北胡,那侍卫一时急了,欲去北胡寻找苏秦,却又山高路远,更不知在何处可以寻到,一时犯怵。
“义士,你看这样如何?”袁豹指自己道,“在下姓袁名豹,本为燕国宫尉,后从苏大人合纵列国,在苏大人身边已经多年,苏大人之事,没有瞒过在下的。匡章将军,在下曾经见过一面,将军也应该晓得在下。义士若是放心,可将此函交付在下,由在下设法转呈苏大人,如何?”
“也好!”那侍卫亦无良策,遂把密函拿出,呈给袁豹,“匡将军甚急,务请府宰尽快将此密函呈送苏大人。”
送走信使,袁豹持密函去见姬雪。
姬雪拆函,阅毕,递给袁豹。
袁豹阅过,见姬雪看过来,拱手:“禀太后,从此函看,匡将军是不想伐楚的,但王命难违。齐人伐楚,若以匡将军为将,可无虞于楚。”
“你说的是!”姬雪应道,“眼下之急,不是楚人,而是燕人。燕地日乱,每天都在死人,燕民已入水火了。”
“禀太后,”袁豹接道,“豹刚得知,子攸死了。燕室诸公子中,眼下只剩子职一人。”
“啊?”姬雪震惊,“子攸怎么死的?”
“死在东胡。为躲子之追杀,他隐姓埋名,逃到东胡,为胡人牧羊,不知何故暴露身份,被人杀死了。”
“子之误国甚矣!”姬雪凝眉良久,转向袁豹,“菲菲呢?”
“方才见她出去了。”
“一个人?”
“还有杜衡。”
杜衡是个小墨者,与菲菲同岁,二人在墨营里形影不离。子职进宫之后,菲菲没有玩伴,想念她了,木华就让墨者送她过来,几天前刚到,二人玩得正热。
“叫她们回来,我有事情!”
袁豹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带菲菲回来。
“娘亲?”菲菲奔回来,一头是汗。
“你哪儿去了?”姬雪半是嗔怪,“瞧这玩的!”
“嘻嘻,与杜衡玩疯了。我教她飞刀,她教我弹弓!她的弹弓打得又远又准,五十步之外,指哪儿打哪儿!”菲菲一脸兴奋。
“你多久没见子职了?”
“好久了。”菲菲声音急切,“他不出宫,我也进不去!”
“你拿上这个,就能进了。”姬雪交给她出入宫城的通牒。
菲菲接过:“我带上杜衡,成不?”
“你一个去。”
“娘亲要我捎话吗?”菲菲眼睛眨巴几下。
“没有话捎。你只是去看看他,听听他们说什么,回来告诉娘亲。”
“成。”
“不要在宫里面闹,看过就回来!”
“好咧!”菲菲转身就走。
“菲菲!”姬雪叫住她,“记住,若是他的娘亲问你什么,你不要乱讲,若是问到娘亲,你千万不可说漏嘴了!娘亲是你义母!相国是你义父!”
“晓得的!”菲菲一溜烟儿跑了。
菲菲来到宫城,守卫验过通牒,带她直入后宫。
后宫是个相对封闭的大院,门口守着两个执戟卫士并一名当值宫人。当值宫人验过通牒,入内禀报。
子职闻讯,噌地站起,正欲奔出院门,身后传出易王后的低沉声音:“回来!”
子职看向易王后。
“你的机会来了。晓得怎么见她吗?”易王后盯住子职,声音极低。
“怎么见?”子职回头,压低声音。
“一个字,哭。”
“这……”子职懵了。
“一边哭,一边讲述燕人的苦难,表达你的伤悲,昭示你救燕民于水火的决心!”
“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