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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漫长的,晚饭之后的无聊日子里,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暮色中都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同学在路上走着,有些是去上自习,有些就是纯闲逛。我很抽风的报了一门选修课,选修《世界文学史》,别说宿舍的同学不理解,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报这么一门课。每周2节课,都是在晚上,上课的人很少。我每次走到学校的钟楼边上,总是停留一下,看看巨大的表盘,看看规律跳动的秒针,我的大学生活就被他这么无情的记录着。
上课的老师是一个年近五旬的女教师,烫着头发,身材微胖。刚开始上课的时候人还比较多,课程接近一半的时候的人就变得很稀疏了。老师似乎也已习惯了这种现象,课堂上她自顾自的讲着莎士比亚、雨果。我很佩服她能大段的背诵《麦克白》,也能眼含热泪的给我们讲解《罗密欧与朱丽叶》。听着这个着名的爱情故事,我的心思飘向远方,不禁反问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爱情是文学世界永恒的主题,我时常像过电影一样,把唐兰芝、李红棉、李小娟的过往都回忆了一遍,甚至还研究过当时和谭开芳和肖亚男究竟是什么心态。偶尔也会感觉自己像是张无忌,爱了这个爱那个,把自己搞的乱七八糟。
王新燕和瞿丽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我上这么一门冷门的课,还专门和我上了两次课。我看得出来,瞿丽是被王新燕硬拽着来的,她们两个其实都不喜欢这些内容。下课之后,我也学着别人,陪着他们两个由东向西穿过学校的广场,送到女生宿舍楼下,然后礼貌的告别,我再返回东部方向的宿舍楼。其实我自己也暗暗的有一种谈恋爱的预感,却不被一种莫名其妙的道德感约束着。即使是我是被拒绝的一方,似乎这么快就进入下一段感情很羞耻。所以,就没有然后了。
刘强军在宿舍一直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他操着一口浓重的的湖南口音,皮肤也嗮得黝黑。我其实对他有一种亲近感,因为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都是来自小地方。他的求学生涯比我们所有人都坎坷的多,年龄也略大两岁。他讲过一个最让我们惊讶的事情,讲完了宿舍里面的人集体沉默不知道怎么评价了。他在高中假期,曾经自己去做游医给别人拔牙。我们好奇的问他拔牙难不难,是不是很危险。他说难道是不难,但是确实有危险。最大的危险就是拔牙的时候出血不止,我们问他遇到过吗?他说当然遇到过。他的解决办法是赶紧送医院。我们听完之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记忆中,也有江湖游医到小县城的经历。不过我确实没见到过医疗事故。我很难想象,一个高中的学生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是如何果断的处理。刘强军的成熟是一件件事情锤炼出来的,在他的眼里,我们可能都是一群小毛孩。我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见过一次江湖卖艺,一个号称嵩山少林寺学艺的年轻人,进行了多种拳术表演之后,要做最后压轴的吞钢球表演。三个拳头大的钢球沉甸甸的,让围观的观众现场检验。之后,他拿清水沾了沾,开始吞咽。可以看得出来,吞入肚子是非常艰难的。三个钢球吞进去之后,他绕着场地走,看着他捂着肚子的痛苦表情,我感觉自己听到了钢球在他肚子里互相撞击的“当啷”声。
最后一个环节,是要把肚子里面的钢球吐出来。只见他气沉丹田,一番运气之后开始做好了准备。第一个很顺利,伴随着他巨大的喊声,钢球但“铛”的一声掉落地上。而第二颗就没那么顺利了,不断地运气、跳起,连续尝试了三次才吐出来。他已经憋得脸红脖子粗了。最后一颗就更危险了,他连续跳起,大喊,始终无法成功。他还尝试了多喝一些水,也尝试了倒立起来,但是就是无法成功。最后,天色暗淡下来,他放弃了努力。他拿着表演用的九节鞭,在腰上使劲的缠绕了两圈,勒住在肚子里面下坠的钢球。他大汗淋漓,脸色却泛着一片苍白,抱拳作揖一周,说了一些类似于今天表演的不好在这个地方认栽的江湖话。最后祈求大家能看着他不容易的份上,赏一点辛苦钱,他好回去找他师傅救他。围观的人群一脸冷漠,不知道是对表演不满意,还是不确认这个艺人是假装卖惨。零零星星的有两三个老人给了几分钱。我自己还是个孩子,一点钱都没有,脑子也感觉发木,怔怔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卖艺者收拾好他的大包,蹒跚着离开。
我好多天都在想着那个人是不是会有危险,他的师父能否妙手回春救了他。我把这个事情讲给父母听,父母也很难判断真假。他们只能叮嘱我,以后大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尽量不要瞎看热闹。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刘强军的第一眼就想起来孩提时代的这段经历。那种小地方出来的惺惺相惜的感觉挥之不去。后来,我们突然从班长侯勇那里听说刘强军有乙肝,要休学,整个宿舍顿时慌了。文一清强烈的表达不满,抱怨学校为什么在开学快一年了才发现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都被传染了,学校要负责的。能看得出来,虽然其他人没有说出过分的话,但是所有人的厌恶感已经十分明显。我自己也很害怕,开始尽量避免和刘强军的接触。他的饭盒、脸盆、毛巾、拖鞋等等,都成为我们避讳的物品。没两天,刘强军自己也发现了我们的躲避行为,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离暑假还有2个月的时候,他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我们每个人似乎都在庆幸这个“瘟神”终于要走了。班长侯勇带来最新的消息,刘强军不是乙肝,而是其他没有传染性的病。霎时间,我就有了一种深深的内疚。我看看其李英环、章志宙他们也有同样的赧然表情。这个误会瞬间散去,比天上的乌云散的还快,一切正常的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他走的那天,我们集体送他到火车站,专门叫的很奢侈的“大发”出租车。在火车站,王鹏还拿着相机让其他路人帮我们拍了一张合影。照片上每个人都笑的灿烂,刘强军站在中间,笑容中能读到一丝丝感动。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互相感慨的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感叹刘强军的命运真的不容易。我也被这股浓浓的同学兄弟情裹挟着有些戚戚焉,默默的祝福他早点治愈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