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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有抽烟的冲动,可一摸裤子口袋才想起他哪儿还有烟呐,上次家里煤气坏了,他连打火机都是翻了半天才找到的,
唉,算了,懒得买了,从这儿到院外最近的超市得走一段路,还得爬个坡,每次去他都有种跋山涉水的错觉,而且那也不算超市,就是个便民小卖部吧,他抽的黑兰州经常断货,光是想想就没力气了,
他仰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黄昏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显得尤为萧瑟肃杀,枯槁崎岖的大树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背,蜷缩着瘦骨嶙峋的手臂,天色越黑越诡异,她看了会不会害怕?
放心吧,她不会看到的,这些残酷的景色她不会也不应该看到,连景色都残酷的地方,一切都是残酷的,不加掩饰,没有任何人文关怀,人更多的是像兽,吃喝繁衍的本能的兽,
呵,连兽都不如吧。
周荣调整一下坐姿,想起今天最后一个病人,一个比赵小柔还要瘦小得多的女人,刚成年,已经挺着八个月的孕肚了,那肚子看起来比她人还要大,她生不出来的,可她的丈夫戴着白帽,嘴里骂着他听不懂的方言,像条疯狗一样乱吠,死活不让周荣和主刀医生碰他的女人,最后还是护士跟他说,不打麻药就不能手术,不动手术娃娃就活不成了,万一是个男娃呢?这才算是保了那女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条命。
“还好是个儿子,否则她男人不得要了她的命?”周荣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苦笑着呢喃,那个丫头,这趟鬼门关算是闯过来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不停地生,生到死,生到身体垮掉,真不知道活着对她而言是幸还是不幸,他救人对还是不对。
周荣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坐起来,在黑暗中怔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干点儿什么,他走到门口开了灯,趁今天沙尘暴停了打开家门穿穿风,自己走到阳台的洗衣机旁把攒了几天的衣服洗上去,听着洗衣机轰隆轰隆的声音,看窗外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在大树干枯的枝头。
洗衣机旁就是洗漱池,墙上的镜子也蒙了厚厚的灰,他懒得擦,前两天刚刮了胡子,今天又全是灰,自己这张脸多看也没什么好看的,冷冰冰的一点儿都不喜庆,赵小柔跟他走在一起,宁愿看路边的狗撒尿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嫌弃得很。
他撸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先让水管里黄色的水流掉,再用药皂洗手,最后弯下腰用冷水洗脸,洗脸池太低了,这个姿势有些憋屈,
他洗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足以冲刷掉他汹涌的泪水,久到足以让他弯腰前看到的镜子里的幻影消逝,那不是真的,一定不是,这里是荒漠,镜子里的身影只是荒漠行者看到的海市蜃楼,
他关掉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冰冷的,节奏均匀的滴答声,
可以了,时间够久了,总要面对的周荣,就算等下看到只是镜子倒映出的空荡荡的大门,你也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他睁开眼直起身,水流滴答声,洗衣机轰鸣声,风声人声全都消失不见,
他伸出手,抹掉镜子上的灰,灰尘变成泥水顺着镜面流淌,流过镜中女人在烈烈北风中飞舞的长发,像黑色的火焰,流过她白皙的皮肤,却不能玷污她一丝一毫。
“你知道吗小柔?刚才我竟然在求老天爷。”周荣笑了,嘶哑的声音像在沙漠中死里逃生的人。
镜中的女人动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猎猎长发在身后飞扬,她冲到周荣面前,还没站稳呢扬起胳膊就是一记耳光,
“去你妈的老天爷!”
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直接震得后面两栋楼的感应灯都亮了,再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