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居心叵测,迎旧臣李严暗挑拨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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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阳光扫上武昌传舍的门楣,像涂了一抹白惨的石灰,看门的侍卫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把那阳光吸入了口鼻,又化作浊气喷出来。
蓬头垢面的乞丐盯着传舍的大门,像盯着肥美的烤鸡。他几次想跨进门去,都被守门的侍卫撵出来,一开始丢了两枚铜板施舍给他,后来见他不屈不挠硬要闯进去,便扇了几个耳光,推了他滚远。偏这乞丐特别执着,被打得鼻青脸肿,仍拽着可怕的倔强往里冲。
“滚滚,臭乞丐!”侍卫对准乞丐的肚子踹了一脚。
乞丐着实很臭,约有半年没洗澡,也许更长,头发拧成麻绳,一股股从头顶垂下来,却因胶合得太紧密,风都吹不动。衣服鞋袜都破碎出无数的细洞,像被老鼠磨过牙,那张脸早就没了五官,像烧了百年的锅底,唯有那眼白从纯黑中泌出来,却极瘆人。
他被侍卫踹到了要害处,疼得满地打滚,嘴里还不认输:“王八蛋,狗眼看人低……”
马车辚辚地驶过来,“叮叮”作响的鸾铃敲碎了风,马车在传舍门口停住,华服高冠的使臣款款下车,掸掸衣袖,径直要往里走。
乞丐像炸尸一般跳了起来,挥舞双手,用力号叫道:“邓伯苗,邓伯苗!”
邓芝被骇住了,在武昌的大街上竟然被一个乞丐叫魂似的呼喊,他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乞丐顾不得了,一面撩头发,一面扑过来:“邓芝,啊呀,邓芝,是我……”
他还来不及报出自己的名讳,便被侍卫一脚飞踹出去,一口血包着一颗牙吐出来,他忽然哭了,拍着地嚎道:“父母之邦,不得已而离之,可恨故乡人便这样对待别乡游子么?”
邓芝忽然打了个猛醒,他推开拦在外围的随从们:“你是……”
乞丐像垂死呼喝般喊出来:“我是张裔,张君嗣!”
邓芝凑近了一些儿,目不转睛地打量自称张裔的乞丐,在那张黑黢黢的脸上根本看不出白面书生张君嗣的半分影儿,他疑惑地说:“真是你?”
乞丐呜咽:“那还有假么,偌大的东吴,只有一个张裔,就是我,是我!”
邓芝又紧紧盯了他一眼,汹涌的泪洗出黑面下泛白的印子,犹如一只抹了灰的白葫芦,黑漆漆的眸子泛着瓷白的光,略能找到以往的几分智黠。他也不管脏不脏,激动地握住张裔的手,语无伦次说:“真是你啊,君嗣、君嗣,我们都惦记你,丞相、丞相也惦记你!”
“丞相、丞相……”张裔跟着邓芝的语气念着,仿佛不是念一个称谓,而是某个信念、某种痴慕,支撑着他的颠沛流离。那是流转在故乡天空的缥缈云影,是治疗相思的一味药,心里揣着念想,苦难亦足可忍受。这一刻见到家乡人,终于知道苦海熬到头了,成都的锦绣美丽将不再是一个梦,哦,还有丞相府宽敞明亮的厅堂,楠木书案上批也批不完的公文,以及白衣羽扇的那一个人,那张如浮雕般轮廓分明的、好看的脸,用暖湿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肩,声音像琴铮,笑吟吟地说:“君嗣做事一向很快。”唉,真想念啊,他抱住邓芝号哭起来。
流落东吴近两年的张裔回家了,他被雍闿的人捆来东吴,本是要向孙权献宝,可孙权根本没心思召见一个区区益州郡太守。他趁着看他的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那帮人也懒得去找他,费尽心力寻到了,也未必能讨赏,索性由得他流窜了。
他在东吴藏匿下来,身上又没盘缠,不得已以乞讨为生,饿急了,也曾干过偷鸡摸狗的阴事儿,忍着挨着攒铜板儿,盘算着哪一日攒够了钱回成都去,一定要回成都。他宁愿死在成都的阴沟里,也不愿在东吴富贵人家的屋檐下摸着肚皮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