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良将殉国三军激愤,蛮王不服再纵仇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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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蜻蛉又将成为他孟获的耻辱之地么,这里可是汉朝皇帝遣特使拜祭金马碧鸡的圣地,蛮夷的神不保佑蛮夷,却去保佑汉人,神也会见风使舵么?
羞耻的愤怒让他失了理智,与其在汉人手上遭受失败的侮辱,不如自我毁灭,那还能获得轰轰烈烈的悲壮赞美。
他犟脾气冲上来,两把火丢将下去,火像恼羞成怒的情绪,患了狂躁的风魔病,顷刻间连成了不可遏制的气势。
龚禄远远看见五座营寨烧着了火,火随风势,便似那得逞的毒蛇,呼啸着噬灭一切生命,眼见着火势越发猖狂,一条粗重的火线迅速蔓开,燎着了寨后的民居,一片接着一片尖锐的喊叫声炸开了锅。
“快救火!”他顾不得所以,亲自策马奔入火场。
待得诸葛亮传令灭火的使者奔到时,龚禄早和麾下士兵泼风般在火场来往进出,因那兵寨设在当道,半里之外便是长满了茂密顺林的山,若是火势继续肆虐下去,烧去了山上,树木易燃,又是密得不透风的原始森林,大火三日也熄不了。山上的蛮夷看见火起了,都慌得从屋里逃出来,一窝窝地往山下跑,因太急,十来个人直摔下山崖,不是砸在火海里成了灰烬,便是跌落绝壁粉身碎骨,只听得一声声惨叫被热风抛起来。
传令兵好不容易在烈焰肆虐中找到龚禄,捂着口鼻,呛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龚将军,丞相、丞相,救火……”
龚禄满脸黑灰,因嫌碍事,把铠甲也褪了,手里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只大水桶,一个劲地泼出水去,口里连声道:“知道、知道,回去告诉丞相,他放心。”
蜀军都释甲弃兵,到处搜来可用的盛水器皿,幸而此处离蜻蛉河不远,取水容易,便从河畔到火场甩出去十来支长队,盛水器便在一双双手间迅速传递,“哗哗”的泼水声和“哔剥”的噬燃声不协调地融在一处。
蛮夷士兵和百姓四散逃离,仿佛一只只爬出地窖的土拨鼠,身后带着明亮的火团,身前扑来耀眼的火苗,知道的在心里害怕地骂着孟获,不知道的还道这把火是汉人所放,惊慌之余不免又生出几分恨意。
龚禄已深入了火场最里面,直奔到蛮夷民居前,衣服被烧得开了笑脸,脸和胳膊也受了伤,一串火泡从眼角拉向嘴角,却是浑然不觉。
他一面亲自动手救火,一面指挥士兵分队救护,嗓子也喊得嘶哑了。浓烈的黑烟冲得眼睛也睁不开,他用力抹了抹眼睛,才一抬头,却见燃着大火的民居里忽地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嘴里喊着含混的蛮夷话,像在哭,又像在吼叫。
龚禄的蛮夷话不太好,周遭又是黑烟炽涨,烈火肆虐,更是听不清楚,他只得用他仅知的夷语呼喊道:“快走!”
女人像是没听见,一巴掌扇将过来,龚禄没提防,直被她打翻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蛮子女人力气大得惊人,许是比一些汉人男子还有力量。
他爬了起来,心里不免窝了气,语气很重地道:“娘们火忒大,快滚!”
女人血红的眼里满蓄着稀释不了的仇恨,两只拳头掐得咔咔响,哭喊着又喊了一些话。附近逃命的蛮夷都听见了,几个壮实汉子以为龚禄欺负女人,命也不逃了,一窝蜂扑了过来。
龚禄莫名其妙,他不想再理会这疯女人,对正在一旁救火的几个士兵喊了一声,可那声儿才在唇齿间弹出一个漩涡,整个人像烧断的房梁,重重地倒了下去。
“打死狗汉人!”
这是龚禄听见的最真切的夷语,他被疼痛撕裂的视线挣扎出一条光亮的缝,他看见火红的天幕上晃动着数不清的人影,人影的边缘闪出不可逼视的光芒,似乎是蛮夷爱使的牛角刀、木棒、石锤,那么多沉重而锋利的光芒同时劈下来。
然后,一切都沉寂了。
龙佑那坐不住了,一会儿躺一会儿坐,一会儿唉声一会儿叹气,听见营外有隐隐的金戈之声,白帡幪上映着流动的玫瑰色,恍惚是火光,更是如坐针毡,很想出营去看看,一是脚踝伤了行动不便,二是他身为俘虏不能有自由。
营帐掀开了,修远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邛竹杖,照面便见得龙佑那坐立不安的窘迫样儿,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却装作不知情。
“蛮子牛,”他把竹杖丢给龙佑那,“给你一只脚,别总让人抬着!”
修远的好心让龙佑那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倒似那竹杖是眼镜蛇,碰碰便会丧命。
修远嗤道:“蛮子牛不要就还给我,你当我乐意做这竹杖?”
原来这竹杖是修远亲手所制,龙佑那说不得是什么滋味儿,到底还是一把握住了竹杖,也不说“谢谢”给他。
“外边……”他慢慢地摸索着竹杖,本想彻底问个明白,却始终说不出口。
修远心里暗自好笑,悠闲地坐下去:“你放心,你们那蛮夷大王迟迟早早会被捉了!”
这话刺耳,龙佑那不爱听,棱着眼睛道:“胡说!”
修远讥诮道:“就凭你那笨脑壳的蛮子牛大王敢和我们丞相比智谋?你若是有良心,劝他乖乖归顺了,别又耍赖要我们丞相放人,嚷嚷什么整兵再战,犟!”
龙佑那气得想把手中的竹杖砸过去,他心里有一个自己别扭地感觉修远的嚣张有道理,另一个自己却执拗地不肯承认,他被生生分裂成两半,敌人似的彼此仇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