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战乱功臣班师返朝,谏后主丞相老成谋国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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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朝臣纠纷,便是廖立和李严的争持,数月来已发展成水火之势。本来只是两人的宿怨肇出的口舌争锋,后来事情越闹越大,两边各牵扯出一票朝臣。朝中两派彼此交章攻讦,闹得朝堂上一片鼎沸。幸有几位严整大臣上言,称大臣以憎爱相攻,毁伤纲常,尚书台以皇帝的名义下严诏禁止朝臣谤讪非议,这才稍稍平息了纷争。
诸葛亮的处理意见是,诸交章大臣一概不问,只以诏令禁绝飞书诽谤,可以此立为法令。至于廖立素来狂傲不遵王纲,诽谤先帝,疵毁众臣,有曹吏数次上疏,称他大言乱政,请朝廷贬官流徙。诸葛亮虽处罚了廖立,给他定的罪名却与李严并没有直接关系。
第三件事是请将镇守白帝城的李严调去江州,为他日北伐之援,其职由将军陈到代掌。
诸葛亮的表疏字字明晰,没有半个字的废话,刘禅却有些困惑了,诸葛亮说的事一大半和朝臣争持无关,却又似乎事事干连着李廖之争。他把李严调离边关重镇,似乎就是要将李严与敌国边郡隔开,毕竟廖立告讦李严的一条罪名里便是交通敌国,与魏国新城太守孟达飞书往来。可诸葛亮的理由说得正大光明,全为国家社稷着想,出于一片公心,至于对李严交通敌国的蜚语一个字也不提。
将军陈到?继赵云以后的白毦军统帅,受昭烈皇帝遗命留守涪陵,这次率涪陵军襄助诸葛亮南征,深蒙诸葛亮器重,让他接替李严镇守永安再合适不过。可刘禅总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像是在李严的腹背插入了一双眼睛、一根钉子、一把钳子。李严若是有点不合规矩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成都丞相府的掌控,他胆敢和诸葛亮叫板,迟早会成为诸葛亮掐死的一只蚂蚁。
刘禅觉得自己笨极了,索性便不去想了,他找来一支笔,在表疏后落下一个“可”字,字很疲软,像一条吃得太饱的菜青虫,和诸葛亮柔中藏锋的字比起来,像骨头没长硬的嫩小孩儿。
他把表疏轻轻推去一边,懒洋洋地说:“去尚书台传旨,诸署各自准备,迎接相父还朝。”他像是觉得不够味儿,又补了一句,“百官出迎。”
给诸葛亮准备一个盛大的欢迎礼吧,表达皇帝对勤勉大臣的特殊优渥,接受恩典的诸葛亮也许还会进谏呢,称自己受之有愧。
刘禅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他拥有一个公心为上的丞相,真是社稷的大福气。
十二月十五,平南大军赶在新年之前回到了成都。
前一日下了一场大雪,极目之处是白皑皑的一片,仿佛千顷白浪,浩浩荡荡推涌到那座锦绣城市里。在距成都十里的驿道上,早就守候了上百人的队伍,有朝廷官员,也有虎贲队侍卫,几面长旙挺直地立在驿亭前,金黄的流苏像麦穗似的拂在亭阁的青瓦上,平南大军在此稍事休息,整顿片刻便要立刻回返成都。
诸葛亮一眼就望见了跪在路边的费祎,他温和地说:“文伟一向可好?”
费祎挤在一群文官中,他的官职并不高,所以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还挡了一排人,竟没想到诸葛亮可以在人群中发现他。
他又惊又喜,跪前两步道:“蒙丞相挂念,祎一切安好!”
诸葛亮和气地笑道:“亮在南中得尚书台行文,知尚书台将你暂调省中,参赞平南军务,旬月以来典事机务,处分甚是合宜得体!”
费祎顿时诚惶诚恐:“祎不过尽职而已,不敢受丞相如此大赞!”
“文伟尽心为国,极思务公,居其位谋其政,何乃不当此赞?亮却有国是问你,来,上车说!”诸葛亮向费祎伸出了手。
他这请求刚一说出口,迎候的队伍里便发出低声的惊叹,谁能想到丞相居然请官位仅仅是黄门侍郎的费祎同车而行,还要以国是咨问。
费祎脑子嗡嗡乱响,全身热烘烘的,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慌,他慌忙道:“祎何德何能,敢与丞相同车,实实不能受此盛情!”
诸葛亮还是笑吟吟的:“无妨,文伟何必如此拘礼呢?当年,许文休不幸丧子,西川名士皆前往拜祭,诸人皆乘宝马华车,唯文伟独驾陋鄙鹿车,却宴然自若,并无自惭之色。亮很是赞赏文伟的亢然风度,如今,却又为何拘于尊卑之分呢?”
费祎被他说动,胸中的跌宕之气涌上,迟疑着站起来,挪着步子走至车辇边,诸葛亮和煦地一笑,伸手握住了他,引着他上车坐在自己身边。
诸葛亮的手冰凉湿润,像山谷间泠泠的溪流,侵得肌肤麻麻的。费祎的头有些晕眩,他似乎能感觉到无数双略带嫉妒的眼睛射向自己,扎得背上酸痛。
“走吧!”诸葛亮轻声下令。
听得号令,仪仗队和平南大军便大踏步朝着成都城迈进,沿途随处可见看热闹的人群,虽是顶风冒寒,却看得兴致勃勃,已忘却了严寒。
“文伟,”诸葛亮殷殷地说,“亮欲请命朝廷,遣你出使东吴。”他看着费祎,平和的目光中充满了长者的蔼蔼期待。
费祎不能推辞了:“若丞相以为费祎可使,祎不敢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