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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佬儿的一张脸上皮都皱了起来:“这个市道,强者生存。大浪淘沙,你跟开王爷这一场拼下来,我们才能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强者。我们,只选择依存那强的活下来的。”
京展不由得为他的坦白一笑:“可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京展默默地盯着他的眼,半晌没说话。
小张佬儿忽呵呵大笑起来:“自从你要整顿运河沿岸的势力,疏浚粮盐交易,另开黑市,找我们老老店合作,你就该知道,这已经得罪了开王府,他们久惯把持粮盐交易,也该知道我们老老店久受那王府压制。你说,挑动王府与你为仇,我们出了多少力?”
半晌,他问:“但我想不通的是:我整合运河两岸的事,是暗暗在做,开王爷他现在还不可能察觉。现在这件事的起因却像是为了一场‘艳祸’。你的消息在开封城最灵,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宁师爷的女人在榴莲街偷人,开始好像是勾引上了我堂下哪个不争气的子弟,最后却是开王府的手下动手报仇,来对付我斩经堂?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他突然发问:“我被逼得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想知道的是,其中,你老老店出了多少力?”
老老店在开封城人脉最广,根底最深。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京展没有说话——看着小张佬儿一脸须眉皆白的样子,却叫另一个老头儿爷爷,他觉得那简直是生命的一场恶谑。
小张佬儿的眉眼一阵耸动,脸上有些暧昧地笑了起来,那暧昧的样子放在一张老头子的脸上,滑稽得简直像是一场闹剧。
只听他叹了口气:“何况大张爷爷临死前还吩咐过,只要是还能跟你做朋友,就是豁出命去也该帮你。不管怎么说,这么些年,老老店人才凋零,是在你的照应下才混下去的。开封城里的黑道,也是在你的管制下才开始慢慢有些规矩。”
“你是说那场夜诱?或者称为‘艳祸’?”
他虽是小张佬儿,论辈分却已是大张佬儿的侄孙。
“因为,开王爷管的根本不是宁师爷的事,而是他自己的事。”
他似在回想前事。眯着眼,似又看见那个跳进油锅的大张佬儿的身体。
“他自己的事?”
“我猜到你会来。当年大张爷爷死前,就曾嘱咐过我们,说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以后,切切不要与你为敌。”
这回轮到京展惊讶了。
小张佬儿天生长了副愁眉苦脸的烦恼样子,一张脸上皮皱皱的。
“他怀疑的是……西林春在榴莲街勾搭上人了。”
虎倒威犹在,以他的声名,确实也撑得起这份霸气。
“西林春?”
京展大大咧咧地坐着。
“没错,就是她。开王爷当然不容自己的正妃犯下这个‘淫’字。”
“我没有别处可去,就来了你这里。”
京展已彻底愕住,半晌才愤然道:“就为这个,就至于一意要灭了我斩经堂所有子弟?嘿嘿,我门下子弟再争气,再他妈发骚,估计也不敢勾引他那个名艳一时的王妃!”
此时,京展正坐在老老店现在当家的小张佬儿屋里的密室里。
小张佬儿的眼睛却直盯向他:“但这只是由头。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到底是为什么吗?”
——大张佬儿是活活被炸死的,斩经堂从此以后也就再没有动老老店一根手指。他们不动,别人自然也更不敢动。老老店的基业就这么一直被张家把持了下来。
京展就看向他。
这一叫的惨狠至今都让开封城中的人难忘。
小张佬儿也冷冷地盯着他,似要揣度他这不知情的样子到底是不是故意装的。
然后,他身子一耸,就往那油锅里一跳。跳进去一沉,然后却挣死地冒了出来,满脸红疱地大叫了一句:“姓京的,你要敢依样来一套,我老老店就给你收了去。”
但他在京展的眼中只看到一种真实的茫然。他用旱烟锅敲了敲鞋底:“这就关系到一段秘闻了。你出门几个月,可能还不知道——据说朝廷对开王爷已极端不满,为他抬高米价,把持运河交易。朝中有顶上头的人想放倒他,但顾忌又多,不想太用到官面上的势力,更不能出兵直接征伐,引起激变。所以,开封府里这几月来暗暗地已有传言:说朝廷派了密使来,要接洽黑道上的势力,借之以除掉开承荫。”
说着,他就脱衣。当时他已六十七岁了,也不用怕丑,直脱得赤条条的,全身的皮和胯下男人的标志都已衰老得晃荡荡的。
“这黑道上最大的势力,难道说的不就是你?”
那天京展是一个人来的,但老老店这一帮却有数百人。大张佬儿叫人在门口支起了一口大油锅,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却听大张佬儿惨笑一声道:“没错,你是大丈夫,也有志气,这点我老张儿确不如你。你确实也算我们开封城从小地痞流氓里混出来的第一人。一身绝学,已当得绝顶高手,却不惜混入黑道。我斗不过你。不过,要收了我这地盘,且让你先看看我们混混行的规矩。”
“据说朝廷还承诺,只要除了开承荫,以后许这黑道上的人在开封附近七府十八县一家独大。这个赏赐真不可谓不大了。”
大张佬儿突然拿眼看着京展,半天忽然大笑道:“好汉子,好志气!”
京展不由得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消息?那究竟是真是假,或是什么人不动声色就已把他算计了进去。
京展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我看不得开封城里的苦哈哈们一年到头为了一点细故火并。我生在这城,长在这城,要立,就要重新立些规矩范样儿起来。”
他这一愣就呆呆地坐在了那里。
他一身技业,确实也当得上时下无双。大张佬儿当时跳脚冲京展大骂道:“姓京的,你功夫高,满开封城黑白两道公认,我姓张的也说不出话。但老老店是我们张家祖上用血打出的地盘。你他妈的这样的功夫,就去当独脚大盗呀!要么去当个侠客。凭什么强横插入我们黑道上混!这老老店是我们混混儿们的产业。”
小张佬儿继续没滋没味地道:“所以开王爷才抢先动手了。据说,开王爷把这一次的行动叫做‘封杀’,是要启动开王府府内府外的所有江湖势力,封杀掉斩经堂子弟在开封城所有的生机。看来这一次已触动他的根底。他真觉得朝廷是要对他动手了,所以才会下这么大的狠心。篓子里的事已证明了这一点,你也就不用再心怀侥幸期待他会给你留下一丁点生机。”
但老老店却一向不与他们合作。那一场约斗,是京展在开封街上最后一次亮出自己的斩月轮。
京展默默地听着。他出门三个月,并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在运河上疏通沿岸势力,没想开承荫就怀疑他与朝廷密旨已有勾结。
老老店当年当家的是混混出身的大张佬儿,本名张绍曾。斩经堂二十年前要整合开封城的黑道,以此立威,为此,曾进行过一场极凶悍的并吞之举。
运河——明日的运河一战,看来真的会空前惨烈。
斩京堂一向与老老店有仇,世仇。
“谢谢你帮我。”
但没有人会想到京展会坐在老老店。
良久,京展说。
所以老老店的张家在开封城里声势极盛。
小张佬儿却冷冷地看着京展:“我不是帮你,我是这么些年来终于体味出爷爷的话不错。你是个有报负的人。开封城里,好多私底下的规矩到了你这里都条晰缕顺了。这些年,也确实少死了好多苦哈哈们的命。为了道上的兄弟,为了老老店以后的生存,我才不得不帮你。”
老老店在黑道人眼中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不说别的,把持了这里的“衡所”,所有这条街的粮食交易过磅时都必须过老老店的公秤,光这一项的抽头,油水就不是一般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