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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柄刀如惊虹交剪。他们的人心意相通,他们的刀也已配合得天衣无缝。
人面桃花蜂的身子吊在长索上,看来似乎根本无法闪避,但就在这时,长索一阵颤动,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立刻箭一般倒退回去。
一眨眼间,四个人都已没入门外的黑暗中。
雷夫人轻叱一声:“追!”
雷奇峰父子同时开口:“追不得!”
“不必追。”
烛影摇红,灯花闪动,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忽然又流星般滑了进来。
这四人脑后显然吊着滑轮,当真是悠忽来去,快如鬼魅。
雷夫人冷笑,挥刀。这一刀走势更急,长虹般的刀光一闪,已迎上了人面桃花蜂。
这一次人面桃花蜂居然没有退。
“波”的一声,刀锋砍在她身上,如击败革,她的人竟赫然裂开,一裂为二。
一股桃红色的烟雾立刻散花般喷了出来,雷夫人发觉中计时,人已仰面跌倒。
这人面桃花蜂非但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人在长索上滑回去时,已在黑暗中掉了包。
雷奇峰的刀也已堪堪砍在另一具尸体上,发现这变化,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
谁知这人既不是死的,也不是假的。雷奇峰刀锋一挫,手腕已被这人扣住,半边身子立刻麻木。小雷一个箭步蹿出,但另两个人身子在长索上一荡,四条腿连环向他踢出。
他身形半转,避开了来势较快的两条腿,反掌斜切另两只足踝。
“波”的一声,足踝已被拍碎,又有一股桃红色的烟雾喷出。
这两个人竟也有一真一假,假人的脚,是借着真人的悬荡之力踢出来的。
小雷凌空一个翻身,掠空三丈。
他虽然及时避开了这一阵毒烟,但他的父亲已落入别人的掌握中。
笑声如鬼哭。雷奇峰脸色惨白,手里的刀已跌落,眼睛盯着这人面具上的一只鬼眼。
鬼眼蜂阴恻恻笑道:“还我的命来吧。”他身子一缩,似乎想拉着雷奇峰退回去,谁知就在这时,本已晕倒在地上的三个青衣家奴,突然一挥手,数十点寒星暴射而出。
鬼眼蜂的身子立刻被打成了蜂窝,连一声惨呼都未及发出。
雷奇峰一甩腕,恰巧接住了小雷抛过来的刀,反手一刀。
鲜血飞溅,两条腿凭空掉了下来。两条有血有肉的腿。
没有腿的人惨呼着,自长索上滑了回去,鲜血一连串洒在地上,也正像是一瓣瓣凋落了的桃花。
小雷已冲回来,跪倒在他母亲身旁。雷夫人的脸色如金纸。
雷奇峰沉声问道:“怎么样?”
小雷紧咬着牙,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凸出。那三个青衣家奴已翻身跃起,一排横挡在他父子的身前,三个人的衣襟都已掀起,露出了腰间皮带上的紫革囊。
三只手按在革囊上,手指瘦削,长而有力,指甲却修得很短。暗器名家的手,大都是这样子的。
黑暗中又响起了那销魂的笑声:“满天花雨,平家三兄弟,几时做了别人奴才的?倒真是叫人想不到的事。”
平家三兄弟阴沉沉的脸上,全无表情。
要发暗器,应得要有一双稳定的手,要有稳定的手,就得先磨炼出铁一般的神经。
人面桃花蜂的笑声不停:“雷奇峰,你真是个老狐狸,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平家三兄弟买回来藏在家里,我佩服你!”
她的笑声虽甜美,雷奇峰却根本没有听。对他来说,世上绝没有任何声音能比得上他妻子的呼吸。雷夫人的呼吸如游丝。小雷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
雷奇峰也跪了下来,跪在他妻子身旁,俯下身,轻轻耳语:“人面桃花蜂十三年前已死了,这次来的是假的。”雷夫人的脸僵硬如石,目光却温柔如水。
她看着他,他不但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同患难共生死的朋友。她一直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现在,她知道自己已必须离他而去,可是她眼色中并没有恐惧。
也许有些悲哀,却绝没有恐惧。死并不可怕。
一个女人,只要能得到个对她一生忠实的丈夫,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雷奇峰轻轻握起她的手,她的目光却已转向她的儿子。
她喉咙里忽然有了声音——一种伟大的力量使得她又能发出声音。
那应该是爱的力量,母亲的爱:“你不能死——你要找到纤纤,她很好……她一定会替我养个好孙子。”
小雷垂下头,伏在他母亲胸膛上:“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看您。”
雷夫人温柔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想抬起手,来拥抱她的儿子。但并没有抬起手。永远没有。
母亲的胸膛已冰冷。小雷还是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地跪在那里。母亲的胸膛冰冷时,儿子的心也已冷透。
平家三兄弟目中似也有热泪将夺眶而出,但却没有回头。他们不能回头。
长索上又有四个人慢慢地滑了进来,谁也不知道这次来的四个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
平家兄弟空有见血封喉的暗器,竟偏偏不能出手。大厅里的毒烟已够浓。
小雷忽然拾起他母亲的刀,凌空翻身,掠起四丈,刀光一闪,四根飞索齐断。
四个人一连串跌下来,“砰”地,跌在地上,动也不动。四个假人。
平家兄弟的暗器若出手,大厅的毒烟就会浓得令人无法呼吸。
这一窝蜂的花粉虽香,却是嗅不得的——蜜蜂的花粉虽毒,但最毒的还是刺。
四个人跌在地上,还是没有动,屋子里的灯火却突然一起熄灭。
黑暗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惨呼。谁也没有听过这么多人同时发出的惨呼,那已不是人类的呼声,而是野兽的呐喊。
垂死野兽的呐喊。一种闻之足以令人呕吐、抽筋的呐喊,连续不绝。
比这种声音更可怕的声音,也许只有一种——那就是所有的声音突又完全停止。
就像是一刀划断琴弦的突然停止,刀砍在肉上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咽喉扼断的声音。
这些声音谁都没有听见,因为所有的声音都无法听见,因为所有的声音都已被惨呼声淹没。惨呼声停止时,所有的声音也全都停止。谁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声音,是怎么会突然同时停止的。
谁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黑暗,如此静寂?为什么连呼吸呻吟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才亮起一盏灯。
惨碧色的灯光,冉冉自门外飘了起来,提着灯的,是个身材很苗条的褐衣人。
灯光刚照出大厅里的景象,灯笼已自手中跌落,在地上燃烧起来。提灯的人已开始呕吐。
无论谁看到这大厅中的景象,都无法忍住不呕吐。这大厅里已没有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