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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凡人,不知道艺术家的价值。”
在这场正负面评价拉锯战中,德顺堂的风波也慢慢平息。
可是,苏靛蓝看着所谓的新生产线开工,心里头又像压了块石头无法喘息。
为了安排新签下来的这批工人,德顺堂的草场旁边搭了三间临时板房,陆非寻布置的工作任务很简单,让他们协助晒场的工人晒莨。
晒莨看着简单,实际上是一份技术活,将近二十米一匹的莨绸、莨纱搬到草场上,要经过数次绷直,让每一面浸染了薯莨水的绸面接触阳光,充分产生化学反应,随后还要再次搬回作坊,过河泥、再洗、再晒。
现在已经是晒莨季的尾声,持续晴朗的好天气不多,有时下雨弄脏了正在晾晒的莨绸就要再次返工,重新把半成品的香云纱放到大锅炉里熬煮,重新进行封莨水的染整程序,以防成品出来上色不均,还要重新晒莨,一丝一毫马虎不得。
每一次晒莨都是精细劳作,每一个环节都蕴藏着工人反复无数次的劳作的心血。
这批新的工人看着热情,但在晒场帮忙的时候毫不讲究,布料绷得不直产生了皱褶,有时甚至随意一摊。作坊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一个劲的帮他们收拾烂摊子,一边苦不堪言。
苏靛蓝路过晒场的时候,看见几个步履缓慢的工人合力扛着一摞浸湿的香云纱走到草场边缘,他们二话不说就把香云纱摊开。
“德顺堂的晒莨场好大,但是量也大,这么多莨绸晒一起有点挤啊,陆总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得帮他多干点。这莨绸往外挪一挪,不一定非要往内场晒,做人要懂得变通嘛,你们也不嫌丢人啊!”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完,把莨绸铺在地上,一半莨绸在草地内,另一半在草地外,直接铺到了沙地上。
苏靛蓝脸一红,着急地往那边赶:“你们不能这样晒!”
这些少年愣愣地看着苏靛蓝。
苏靛蓝赶紧制止他们:“晒莨是有讲究的,并不是在哪都能晒,德顺堂的草场有专人养护,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有钱呗!”
苏靛蓝抠紧自己的手心,耐着性子道:“是因为晒莨这个环节对场地有严格要求,莨绸只能平铺在一到两厘米的草地上进行晾晒,草软了会承受不了莨绸的重量,草硬了则会划伤莨绸。”
“那我们晒地上为什么不行?”
“高温暴晒下,草地会蒸发出水雾,莨绸可以在草地里汲取一定水分,起到一个软化布料的效果,这样晒出来的香云纱才会软!草地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不让香云纱与地面接触,保持绸面的干净整洁。晒在草地上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加大阴阳两面的温差,保证香云纱阴阳两面色差的效果!”
“竟然……竟然是这种原因。”这些少年看着被他们乱晒的香云纱,脸上有些难堪。
一旁老师傅们赶过来,看到被直接摊在沙地上的香云纱也是又气又躁。
“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找小陆说,这群孩子不是来干活,而是来捣乱的!想让他们先学习本事,也得看看是不是这个料!这种资质根本就……不说工资开得低,白送我看都不能要!”
苏靛蓝看着地上的香云纱,有些心疼:“我去帮你们说服陆非寻。”
苏靛蓝跑去找陆非寻时,陆非寻正与设计师见面。
茶室余香袅袅,漂亮的设计师看到苏靛蓝过来,眼前一亮,又有不是滋味地朝陆非寻说:“陆总,今天见面很愉快,期待我们的合作!”
设计师走之前,还回头再看了看陆非寻这张冷毅英俊的脸。
“陆非寻。”苏靛蓝轻轻喊他。
桌上放着一份设计书,这算是商业机密,陆非寻不介意。苏靛蓝并不探究,只是不断想着在晒场发生的事情。
“这条新的生产线能不能不做了?你……把那些工人辞退了吧,他们确实不太适合从事非遗传承这一门行业。做手艺的人,最基本要具备责任感,肯学,肯做。这个要求放到哪个行业都实用。非遗技艺既然是遗产,肯定要传承为主,假如传承的人都这个做事态度,那么传下来以后,这门手艺一定会变样。”
“发生了什么事?”
苏靛蓝犹豫了一下,把事情说了,又道:“企业经营虽然很重要,但是我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先坚守传承啊,对不对?”
苏靛蓝很少用这个语气与陆非寻说话,此刻她音调软软的,却带着一股不认同。
“我明白你是一位管理者,你的责任很大,但是要两相顾及,不能为了把行业做活,就忽略了我们一直以来最坚守的东西。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这条准则,那么整个行业怎么办?我们是传承人啊,我们是把关的人,我们要把有瑕疵的文化,传到他们手里吗?”
“靛蓝,没有人从一开始就会一件东西,他们只是需要时间学习。”陆非寻漆黑的瞳眸向黑洞一样盯着她。
苏靛蓝说:“我知道,我们可以给他们时间成长,但是有些人似乎天生就不适合做这些,非遗传承里的师徒制,老师傅还有选择徒弟的权利,可刘叔他们没有。现在的情况,只有你坚持留下他们,时间长了我怕刘师傅他们会伤心。”
如果伤了老师傅的心,他该怎么办?
陆非寻:“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苏靛蓝欲言又止。
苏靛蓝想了想,还是说道:“现在也有很多人在做非遗,打着非遗文化的名号做产品,把非遗当做噱头和卖点。我知道文化经济化是趋势,艺术品也会变成产品和商品,但是我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我们一直守护的东西变成了商品,当荣誉变成了招牌,变成赚钱的工具,这个东西它还纯粹吗?”
“这个情况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陆非寻态度很坚持,苏靛蓝有些生气。
“我知道你是企业家,但你不能只从企业家的角度去考虑事情。你忘了第二期录制现场,罗超老师那一只故意露出标价的篾编花篮了吗?我们并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现在很多非遗技艺都丧失了自身的灵魂,不再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而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商品。你也要把香云纱变成这种东西吗?”
她对那些动作慢吞吞的少年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看不见希望。
“市场上有很多打着手工劳作,却是机器生产的、号称是非遗产品的劣质仿冒品,这些东西以低价争夺着真正非遗产品的市场,挤压用心做非遗的手艺人的生存空间,把我们坚守和保护的东西,变成垃圾和恶俗的东西,我们不能让我们守护的技艺也变成这样。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非遗是很大的艺术概念,它需要保护和传承,可是没有创新和发展,生存就会变成致命问题。”陆非寻很冷静。
苏靛蓝极力克制:“可是我们要把保护放在第一位啊!”
“保护这个词对应着濒亡,非遗文化被市场淘汰所以才需要拯救扶持,这本身就是一种困局。如果只谈保护不谈发展,太过片面。”
“陆非寻,你不可以一直用这种视角看待问题,考虑市场化的发展,是商人做的事情,可我们是传承人,传承这份文化,守住这份文化,传给后人,才是我们的责任!
如果连继承一门技艺的传承人都只考虑跟着时代潮流走,把东西变得浮躁市场化,那么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苏靛蓝皱眉瞪眼,陆非寻也目光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