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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在漫天星光里,片刻后醒过神,发觉那不是“星光”,而是李淳在黑夜里熠熠发光的眸子。
我一骨碌坐起,抹着额头的冷汗道:“半夜不睡,要吓死我?!”
李淳声音冰冷,“我才是被你的尖叫吓醒。还叫唤姓裴的名字,你很想念他,很担心他?”
原来我不小心睡了这么久,我直接扯过李淳的衣袖继续抹额上的汗水,问道:“帅帐那边可有新消息,他们研讨出作案方略没有?”
李淳冷笑道:“什么方略?你带来的那位纪女郎可是只磨人的妖精,听说她在见纪彦的时候昏倒,劳动我的好叔叔、舒王殿下亲自抱她回帅帐,又是传军医,又是到民间请名医,耽搁不少时辰。最难消受美人恩,没想到我那冷心的叔叔也有动情的时候。”
我不理他浑说,起身道:“我瞧瞧她去。”
李淳也不拦我,只道:“各营主将齐聚帅帐研讨军机大事,擅自靠近者格杀勿论,你很想去挨上一刀?”
我从善如流地退回坐下,疑惑道:“虽说我没有资格参与研论,但毕竟去过麟城一趟,怎么也该叫我去听上一听,给些微意见也好。”
“有熟悉麟城的纪皎,要你作甚?!我见你睡得香熟,作主替你辞了。”李淳干脆利落地说。
“你!”我气得真想踹他一脚,再度站起整肃衣装,朝帅帐走去。
其时月上中天,我暗中计算,其实不过睡了不足两个时辰。走近帅帐,正拟让严密防守的卫兵前去通报,却见帐帘掀起,数名主将陆续走出,见到我时,淮西主将李祐朝我微微拱手道:“郭校尉辛苦。”郭钢和郭铸则各拍我左右肩膀,以资鼓励。
我得到允许,进入营帐,见李诩和郭曜兀自围绕作战沙盘议论商讨,上前问道:“两位元帅,何日发动总攻?”
郭曜沉眉看我一眼,并未回答。
李诩微笑道:“我与郭帅仍在商讨细策,还要等云极那边传回的消息。”
我道:“那还得多久,迟恐生变,裴云极在麟城孤立无援,十分危险!”
“急不可耐!”郭曜终于开口,一开口就是训斥,声音严厉,“枉读兵书兵法,岂不知欲速而不达?”
李诩将一面红色小棋插入沙盘,施施然道:“郭帅,你这样临阵挫将,可是兵家大忌啊!”示意我看沙盘,指着那已然嵌入白军腹地的红棋,道:“阿瑶,我们方才研讨,仍需你带一队精干士兵从秘道通行,与裴云极配合。”
这正中我意,我喜上眉梢,拱手道:“郭瑶象从命!”
李诩便笑道:“现在放心了?选拔精干士兵需要时间,各营筹备需要时间,甲仗库准备架桥需要时间,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务求一击即中,不可掉以轻心。”
我愧然垂首,对他和郭曜再度拱手道:“是我莽撞了。”
李诩挥手令我退下,我想了想,道:“不知纪皎怎样?”
李诩道:“她肩臂受伤未及时处置,造成脓肿水泡,又一时情绪激动晕厥,倒无大碍。方才强撑病体,为我们详细解说麟州地况和南城防卫,我已令她退下歇息,她的营帐在帅帐左侧,你若有心,可去探视她。”
我退出帅帐,朝左侧行去,在卫兵的指引下掀开纪皎的营帐,里面昏黑一片,惟有她轻浅呼吸似含甘甜,探她额头未见发热,便不打扰她的睡眠,走出营帐。适时郭曜也大步踏出帅帐,我便乖觉地跟在他身后。
郭曜步履沉沓,我亦步亦趋跟随,不敢多说一句。
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也不会对我多言半句时,他突然开口,“舒王有意令河中军为前锋营,郭钢为先锋将军。”
我一怔,“不是已有前锋营,裴云极是前锋兵马使。”
“正因裴云极身在麟城,这些时日前锋营损失甚重,才令咱们最为精锐的河中军为先锋。”
我思虑急转,一时未能理出头绪,郭暧已停驻脚步,却并未回头,负手仰望星空,道:“为大局计,舒王如此部署并无不妥,他也绝不愿大军迟滞不发,无功返朝,我郭家军也该为国尽忠竭力。只是——”他沉吟良久,我不敢出声惊扰,“只是,我总觉此事透着些古怪不妥,心怀难以安稳——”
郭曜身经百战,大战在即却心怀犹豫徘徊,并不是好兆头,不知为何,我突感心惊肉跳,道:“伯父,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他启步继续往前走,“跟我来营,再将你在麟州所遇事情,一五一十讲述给我。”
我略过与裴云极两情相悦的点滴,将麟州遭遇事无巨细讲给郭曜。待叙述完毕,营中号角正吹,早间操练正当开始。
郭曜眉间的皱纹陷入更深,如镌刻刀斧,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叩桌案,道:“你们混入南城军营和脱身似乎过于容易——”
我瞪大眼睛道:“哪里容易!我们三人的命是用无数麟州少女换来的。你没有身临其境,哪知其中凶险。”